她瞪大眼睛看著他，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
“昨晚後半夜，你一直在打字，劈裡啪啦劈裡啪啦，就為寫個工作總結？”
她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
昨晚她幾次去臥室幫他點眼藥水都以為他睡熟了，居然……沒有？
點完藥水後，她沒馬上走，而是哼了一會兒催眠小曲，那時候他是……醒的？
星雨有點慌神：“對、對啊。”
“工作總結用不著寫一個通宵吧？”
“要、要評先進了，想爭取一下。”
“你要麼筆力太差，寫不出來。要麼筆力太強，刹不住。”他歪著頭腦袋看她，“我猜是後者。”
“為什麼就不能是前者呢？”
“一個報考中文係的人不喜歡閱讀和寫作，這可能嗎？”
“不可能。”她聳聳肩，“你猜對了，這個總結我寫得比較長、比較用心。”
“那我能看一下嗎？”他說，“這應該不是什麼機密文件吧？”
星雨心想，他是不是為了寫好外星焊工，需要一些具體的資料？寫工作總結也不是什麼難事，於是點點頭：“行啊，我下午發給你。”
* * *
吃過午飯，星雨回到廠裡上了一個小時的班，把昨天落下的活兒做完了，覺得精力不濟，需要補覺，就跟陸小風要了半天的調休。此外她也想利用下午的時間把昨天欠下的更新補上，另外再寫個工作總結。
“你家小薊挺夠意思的，”陸小風說，“中午那頓飯是他請的，中間偷偷出來結了賬，說是感謝大家對你的關照。”
她驚訝地“哦”了一聲。
“那個老鄉的事，解決了？”陸小風又問。
她低頭看地，沒吭聲。
“有什麼事找師哥，讓師哥幫你出頭。”他拍了拍她的肩，“保證打得他再也不敢來江州。”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謝謝師哥，我記下了。”
* * *
下午六點，星雨準時去鹿城咖啡上班。
到了店裡方知，陶然有急事來不了，當晚隻有她和薊千城兩個人。
過了七點的高峰期，店裡很快清閒了下來。星雨瞅了個空，將一個信封遞給薊千城：“這是今天中午的飯錢，謝謝你。”
從廠門口出來時，星雨去了一趟中午吃飯的小飯館，向老板問了那一頓飯的具體金額，回家拿了六百二十塊錢的現金放進了信封。
“不用，”他擺擺手，“我請客。”
“那怎麼行。”她把錢硬塞到他手裡，“我已經拿了你一個手串，不能再拿了，做人不能太貪婪。”
他幽然一笑，將信封放進抽屜：“好吧。”
又忙了一會兒，薊千城叫住她：“對了，工作總結我看了。”
為了圓謊，星雨更完自己的小說後，又花了一個小時寫了一份兩千字的工作總結。因為寫的是自己最熟悉的事，幾乎是一氣嗬成，寫完後大致掃了一眼，就發給薊千城了。
“還行不？”
“文筆不錯。這麼枯燥的東西，寫得有聲有色。”
“畢竟也是被中文係錄取過的人呀。”
“跟你聊個事兒。”他掏出手機，刷出眾神網的主頁，“聽說過網絡作家這個行當麼？”
她點點頭。
“我在這個網站上寫書已經六年了，興趣愛好當然是首要的，日積月累，收入也相當可觀。你要是喜歡寫作，可以試試。我覺得你是個有故事的人，直覺告訴我，你能出頭。”
她愣愣地看著他，那眼神，那語氣，似乎話中有話，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認出了自己。
見她半天不吭聲，薊千城又說：“這隻是一個提議，願不願意在你。”
“你怎麼會想到這個？”她反問。
“那天你說考上大學沒上成，我就覺得挺可惜的。你在我這打工也掙不了多少錢，不如試試這個。”
她想了一下，點點頭：“行啊。”
“網絡寫作不同於傳統寫作，還是有一些技巧的，我很願意指導你。”
“收錢不？”
“免費。”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你對科幻小說感興趣嗎？”
她搖頭。
“那你喜歡哪一類的小說？言情？宮庭？玄幻？武俠？”
“武俠。”
“我沒寫過武俠，但我有一哥們，寫武俠超厲害，如果他能勤快點，早就是一等一的大神了。你可以看看他的小說，他叫魚藏，建議你從第一本《冰劍傳燈錄》看起。這小說每一章我都看過至少三遍。大學的時候，隻要是他更新了，我就覺得那一天是我最快樂的一天。對了——我這正好有兩本他的小說，你可以拿回家去慢慢看。”
星雨愣住。
星雨從未出版過紙書。名氣和數據都還沒有達到打動出版社編輯的地步。薊千城的手裡，怎麼會有紙書呢？手抄本？
沒等她反應過來，薊千城從辦公室裡捧出兩本厚書。怕桌上有水，先用紙巾擦過，才將書放到桌上。星雨仔細一看，一本是《冰劍傳燈錄》、一本是《壯氣蒿萊》——正是她寫的頭兩部武俠。書是手工裝訂的，封麵是手繪的，上了色，壓了膜，毛筆勾勒的寫意人物，傳神寫照，呼之欲出，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藝術作品呢。她輕輕地摸了摸，問道：“這封麵也是你畫的？”
“嗯。”薊千城說，“他最新的一本叫《關河冷劍》，還沒寫完，等寫完了，我就再做一本。”
她信手翻了翻，書裡貼了不少透明的便簽紙，還用熒光筆劃了線，密密麻麻好像看過很多遍的樣子。
星雨有點窘，笑道：“魚藏再怎麼厲害也不能跟金庸、古龍相比吧？我為什麼要學他呢？”
“潘星雨，還沒開始動筆，說話就這麼狂，不大好吧？”他立即不爽了，“從今往後，你得記住，我是魚藏大大的死忠粉，你要對他不尊敬，彆怪我跟你絕交。”
他居然氣得臉都紅了。
“對不起。”她連忙說，“我一定認真地向魚藏大大學習。”
“這還差不多。相信我的眼光，潘星雨，你一定能行。”
那一瞬間，她的心被他的目光點燃了，日月經天，江湖行地，萬物都回到了它們的位置……
原木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他能看到一個人的天分，能讓她意識到她比心中的自己更聰明、更能乾、更前途遠大，會不斷地說服她、鼓勵她、鞭策她——直到她自己也堅信這一點。
薊千城果然就是原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