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外景比例失調。外景過多會導致置景困難、轉場頻繁。”
——“女主情緒不連貫,鋪墊不夠,大起大落。”
——“第5、7、13、16集標注處用梗過老,建議換梗。”
——“請脫離原著作者思維,用影像而不是用文字來呈現角色。”
……
沮喪、頹唐、自我懷疑……她夜不能寐,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終於有一天,梅瑛——大家都叫她“梅姐”——把她叫到了辦公室:“星城,你是不是不擅長寫大綱啊?要不……大綱咱們先放一放,你先寫三集給大家看看?”
她的心境由當初的興致勃勃變成了誠惶誠恐。大綱已經改得認不出來了,為了貼近熱點話題,增加了新的人物,新的事件,新的感情線——她好像同時在寫好幾個故事。秋喜找來了各種劇本和資料:《故事》、《救貓咪》、《電視劇編劇教程》……她邊看邊學,花了兩周時間,熬了好幾個通宵,終於完成三集。
第二天,梅姐打電話給她:“你寫的三集我們發給導演看了,他今天正好在江州,想找你聊聊劇本。”
她自然受寵若驚。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賀汀導演。聽秋喜說,導演每次過來,身邊總會有一大群陪同:公司老總、副總、秘書、助理、策劃……這一次,他是一個人來的。
導演衣著樸素,身量修長,剃著個簡易的平頭。大概經常風吹日曬,皮膚粗糙,骨節粗大,一看就是個實乾家。星雨無法將他的長相與賀寒聯係起來。多看幾次之後,終於發現了共同點,他們都屬於“耐看型”:五官緊湊、棱角分明、眼睛嘴巴都不大,放在一起就特彆好看,像是從兵馬俑裡跑出來的,颯颯然有英氣。
導演平易近人地給她講解了一些編劇的基本知識,什麼是戲劇結構,什麼是圓形人物,對白如何反映角色,動作如何呈現情緒,人物如何入場,場景如何切換……
他一場一場地分析她的劇本,一段一段地幫她修改,哪裡好,哪裡不好,哪裡要進一步發揮,哪裡要推翻重來……
星雨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中學時代潘老師的課堂,邊聽邊記,不時提問。
“照我剛才說的修改一下,這三集應該就可以過了。”導演從容地說。
星雨喜出望外,問道:“那大綱呢?”
“大綱我看了,策劃們的意見我也看了。他們的批評不能全聽。依我看,前麵二十集都不錯,後麵有點兒走歪,但能糾正過來。等下見到梅瑛我跟她說說,要保護好編劇的創作熱情,彆讓你沒完沒了地改大綱了。有些編劇就是寫不好大綱,但能寫劇本,這樣的編劇我見過,沒準你就是其中之一呢?”
星雨不大會說場麵話,隻知道乖乖點頭,但心裡已經感動到哭了。
不知不覺,聊了兩個小時,賀汀問道:“對了,聽說《七年十一天》是你和另一位作者合寫的?”
“對。他叫薊千城,筆名原木,是眾神網的科幻作家。”
“那他今天怎麼沒來?”
星雨吃了一驚,沒想到薊千城不肯參與此事,導演居然不知道。
“他……已經從這個項目退出了。”
導演眉頭一皺:“為什麼?”
“不清楚。”
“編劇組團寫劇本——這很常見。作者組團寫小說——這樣的情況好像不多。”
“是不多,但我們合作得很默契。”
他點點頭:“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同學?同事?”
“我在他的咖啡店打工,他看過我寫的東西,覺得文筆不錯,就鼓勵我寫作,一來二去地就成了寫作夥伴。”
“隻是夥伴?”他一邊笑,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她。
星雨沒想到導演這麼八卦,隻好說:“嗯。隻是夥伴。”
“小說我看了。你寫的這部分,主要是言情。他寫的那部分,主要是商戰。沒有他的加入,你能獨立完成整個劇本嗎?”
星雨的心猛得一沉,導演說得沒錯,這也是她最擔心的。薊千城寫的那一部分有大量的行業知識,如果沒有他的輔導,隻怕很難寫好。
可是,在這個時候說不能,是不是太晚了?
“你應該說服他加入進來。”導演建議道,“你們第一次合寫小說,就能這麼成功。再次合寫劇本,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回家路上,星雨隱隱覺得,導演的這番話,彆有目的。
賀汀是個人儘皆知的名字,從各種新聞報道中她知道他出身貧苦、向往藝術、畢業於電影學院導演係,拍過很多得獎的大片。
很快,她在網上搜到一條不起眼的信息:
二十六年前,賀汀導演曾在波蘭的羅茲電影學院進修。
她於是又查了一下賀寒的生日。
賀寒隻比薊千城大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