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決吻她,像是給她渡了一口煙。
辛辣,苦澀,越發強硬地深入,嗆得人哆嗦。
骨頭裡充滿了泡沫,酥酥麻麻地,軟綿綿沒著落。四肢都鏽住了,被對方密不透風撈在懷裡。
霍決一手攬實她,一手出格地揉她眼下痣,聲音嘶啞,戲謔沉笑:
“ bb ,做乜又喊啊。”
[ bb ,怎麼又哭了。]
時聞幾近缺氧,腦子混沌,雙拳不自覺抵在對方硬邦邦的胸膛上。
小時候碰見過一次玻璃爆裂,有人告訴她,玻璃並非完全是固體,如果你讓一塊窗玻璃立著,它會從底部,極為輕微地化開。
她感覺自己現在正在經曆同樣狀態。
直到實在受不住,眼尾鼻尖都泛了紅,他才迤迤然離開,用舌尖推進來一塊清甜的薄荷糖。
時聞單薄的肩胛骨像一對蝴蝶露在夜裡,微微震顫著,霍決骨節分明的手按進中間凹陷處,使她不得不與自己更加貼近。
她的呼吸還亂,被暴力撕開裙擺,像抱貓一樣高高抱到窗台上。
太過明顯的體型差距,總是容易令人產生畏懼,就連對調的視線高低差也不能彌補。
霍決看起來心情不錯,收了那副駭人氣場,微微仰著脖頸,安撫地將她嘴唇上最後一點口紅吃乾淨。
然後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一個鱷魚皮首飾盒。
鎖扣彈開,微光柔和,絲絨布料承載一條精美絕倫的寶石項鏈。
以重16.65克拉的圓形切割祖母綠為中心,上半部分連續鋪鑲鑽石,下半部分則覆以黑漆。宛如波紋蜿蜒起伏,層層蕩漾,又似詭譎蛇影,暗夜潛行。
是前幾日列夫帶去新聞社的那條,她當時沒收。
霍決親自給她戴上了。
“回禮。”他親了親她眼下痣。
時聞有氣無力乜他一眼,沒動彈。羞恥感後知後覺湧上喉嚨。
“等一下還要下去露個麵,把禮物收完。”霍決耐心地撫她背,讓她下巴枕在自己肩上,手指一點點數她脊骨,“要一起嗎,還是在這裡等我回來?”
她以什麼身份做他女伴?舊同學?還是他差點過門的前嫂嫂?
想也知道不可能。
霍決似乎也猜到她不會答應,毫不糾纏地換了個話題:“知不知道霍銘虎送了我什麼?”
時聞心裡想事,心不在焉道:“霍氏控股的股份?”
霍決不以為意地笑,“這個我會自己搶,不用他送。”
兩人視線彙聚了很短的一瞬間,時聞從他眸底看見了不加掩飾的蔑視。
“他給了我一座島。”
“說是他和Arina相遇的地方。”他抱緊時聞,語氣像在提及兩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
“不知是在敲打我,還是惡心我——他哪裡會記得和一個□□在哪裡相遇?”
時聞沒忍住,很小聲地警告他:“不要那樣說Arina。”
霍決很沒誠意,又很聽話似的說了“對不起”。
時聞有種微妙的荒謬感。
這樣的對話,讓她以為他們還是很多年前的少年人,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發生。
但下一刻霍決馬上就提醒了她。
“你呢。”他故意貼著她的麵頰輕輕蹭動,意有所指,“夏天馬上就到。浮冰融了,你要不要找一座新的島?”
這是他們曾經在挪威談論過的無聊話題。
北冰洋的浮冰是北極熊最喜歡的棲息地,隨著冰層的融化與凍結,北極熊會在冰麵上長途跋涉,尋找新的狩獵場。
那年他們去斯瓦爾巴群島,正是夏季無冰期,海冰都消融了。偶遇的幾隻北極熊正趴在荒蕪的岩石上曬太陽,毛茸茸的很可愛,但經曆了漫長幾月的禁食期,明顯可見已經餓得瘦骨嶙峋。
時聞突發奇想提出問題:“如果在季節交界,在漂離海岸很遠很遠的地方,冰突然融掉了,就像島突然沉沒那樣,小熊會不會也沉下去?”
“不會。”霍決習以為常地接招,“北極熊會遊泳。”
時聞皺眉,“我知道北極熊會遊泳,可是已經離岸很遠很遠了,200英裡,或者400英裡,我是說,它又不是魚。”
忘了霍決有沒有笑,隻記得他一直在極力肯定北極熊的生存能力。
“它可以連續遊很長時間和距離。”他忙著幫她切馴鹿肉,話說得漫不經心,“也可以中途到彆的島上休息,最終會回到陸地。”
……
青年人頻繁回憶舊事,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傾向。
時聞垂著眼睛,看了半晌自己發白的關節。
在霍決時隔多年又一次提及這個話題時。
她說“不要”。
說:“浮冰融了,我就沉下去。”
霍決置若罔聞,固執道:“你可以在島上冬眠、打滾,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
“然後呢?”時聞攢了些力氣,抵著胸膛推離他些許,“我算你養的寵物,還是獵物?”
霍決說:“或許是選項之外的東西。”
沒有第三個選項,時聞平靜暗忖,從來沒有。
“我是你狩獵遊戲的一部分,不是嗎?”
黑膠唱片轉完,室內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微弱的海浪聲湧進來,取代了優雅舒緩的圓舞曲。
可是海從來都不柔軟。
無論它表麵呈現得多麼風平浪靜,人們知道底下永遠潛伏著未知的鯨波鼉浪。
“如果你要說蠢話。”霍決將聲音放得很輕,“我建議你現在就閉嘴。”
“那年在梅湖邊。”時聞一字一頓,“你跟阿贇講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霍決輕皺眉頭,似有詫異,但也不多。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