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時聞借口處理學籍和房產問題,提出要單獨回國一趟。
“之前走得匆忙,好多事都沒辦完,委托書都忘了簽。”
倫敦此時還是陰冷,接連許多天不見陽光。她穿一件無性彆深灰羊絨毛衣,盤腿坐在地毯上拚樂高。說話的口吻很隨便,像在討論今晚飯後的散步路線。
霍決站在露台的綠植裡,穿簡單的棉質短tee,麵前擺放一隻浮華鎏金的古董青瓷瓶。剛剛逛哥倫比亞花市,她抱了一大捧黃玫瑰回家,他正在準備處理這些開得搖搖欲墜的鮮切花。
“下個月,我陪你一起回去。”霍決手上有個重要項目沒談攏,等順利推進到執行階段,空閒多些,他不必時刻緊盯。
“不用,你忙你的,簽個字而已。”時聞聽而不聞,專注於手中的積木玩具,“況且我跟同學約好了,趁這次回去,要順便飛曼穀玩一轉。”
“曼穀?”霍決撚著玫瑰的外萼,半晌才看向她,“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時聞微抬下巴,示意自己的手機,“剛剛決定的。”
“同行的都有誰?”
“餘嘉嘉,筱林。我在安城的同學,你都不認識。”
霍決“哦”一聲,微微扯了扯唇角,饒有興趣的語氣,“隻有同學,沒有霍贇?”
時聞拚岔了一片樹屋葉子,動作頓了頓,冷靜地拆開重裝,“沒有,就我們幾個女生,阿贇怎麼會在。”
“難得回去一趟,沒打算見一麵?”霍決將修剪完畢的花束斜插瓶中,單手抱著玫瑰返回室內。
落地窗掩上,陰天被隔絕於外。
“如果他在雲城,又有空的話。”時聞裝作若無其事,“一起吃頓飯,很正常吧。”
霍決實在是個敏銳的人,尤其是在她的事情上。
但時聞自認也不算太蠢。她要是有心要瞞,是可以瞞他些事情的。
霍決點頭,說“是”,又輕描淡寫加一句,“見到的話,代我道聲恭喜。”
時聞愣了愣,疑惑抬頭,“什麼?”
霍決噙著似有若無的輕慢,仿佛在那裡等了很久,終於對上她的視線,“他準備和俞海鵬的女兒訂婚了,你不知道?”
訂婚?
霍贇和俞天心?什麼時候的事?
時聞表情驚詫,完全不曾聽聞此事,“是不是霍叔叔做的主,阿贇他自己願意嗎?”
“前日碰見,李業珺的外甥是這麼說。”霍決在她身邊坐下來,將玫瑰放在茶幾,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至於他本人願不願意,等你們見到麵,你可以親自問。”
時聞重重蹙眉,一時沒作聲。
霍決無波無瀾望向她,笑意溫和,“怎麼,舍不得?”
“亂講什麼。”時聞警告地瞪過去一眼,不許他陰陽怪氣,“就是覺得太突然了。你們家跟俞家以前似乎沒什麼往來。”
“俞海鵬這幾年升得很快。”霍決懶聲解釋,“他嶽父在華北人脈也廣,霍銘虎想借此將商管業務往那邊拓。”
時聞了然,無言地垂下眼睛。
“擔心?”霍決從後環抱住她,親昵地嗅她後頸。
他向來不掩飾自己在這方麵的惡劣,也不介意風度翩翩地詆毀彆人。
“擔心也是多餘。身在其位,做什麼都不徹底,就等於做什麼都無能為力。就像跟你的婚約,定是彆人一句話,悔也是彆人一句話。他自己什麼都掌控不了。”
那你呢?
時聞霎那間衝動想問。
如果你在那個位置,你會怎麼做?
溫熱鼻息輕灑耳後,時聞有點生硬地避開他更親密的動作,回避了這個話題,“我不想聊這個了。”
“好吧。”霍決輕嘲一笑,裝模作樣地順從退讓,“那言歸正傳,聊回你的出行計劃。”
“就是剛才說的那樣。我跟兩個同學,周四周五連周末,大概在曼穀待四天。”
“寒假過了,距離下個公共假期還早,你兩位同學挺閒。”
“有個我們都喜歡的樂隊開世巡。我上次走得匆忙,餘嘉嘉下學期要去美國交換,以後估計見一麵都難,就想趁這個機會聚一聚,好好道個彆。”
“道彆。”霍決意味不明地咀嚼了一下這個詞,“你跟她們才認識多久,感情就這麼深了。”
時聞回頭,小而翹的鼻尖蹭過他下頜,“很出奇嗎,我跟你見第二麵,就跟你一起離家出走了。”
“哦。”霍決撩起眼皮,皮笑肉不笑,抵著她額頭極近距離地覷,“你拿彆人跟我比。”
時聞心虛,又覺得他不可理喻,乾脆不講道理地推開他,“你好煩,反正我要去,回來正好開始複習。”
霍決不為所動,彬彬有禮地繼續糾纏,“冒昧問一下,選擇曼穀的理由是?”
“近,便宜,落地簽,榴蓮和青木瓜沙拉好吃。”時聞一樣一樣數,“夠不夠有說服力?”
霍決隨手拿起手機,點了幾下屏幕,遞到她麵前,“那個樂隊下個月巡到歐洲。不介意的話,可以邀請你同學來倫敦看演出,全部費用由我負責。等演唱會結束,我陪你一起回雲城。”
“你這麼頻繁回去,拿什麼當借口?還嫌被李家找麻煩找得不夠多?”時聞滿臉不讚成,“更何況筱林護照是白本,英簽那麼難搞,你願意出錢,她願意折騰嗎?這不是基於我一個人的決定,你考慮過彆人的想法沒有。”
霍決眯了眯眼,受教似的點點頭,“聽起來是你占理。”
時聞扭頭,想要探出他的懷抱,“我本來就有理有據。”
“真的非去不可?”
霍決不讓她走,呼吸埋在她頸間,四肢越發用力糾纏。像一尾黑鱗的蛇,綿柔而陰冷地桎梏住她。
“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但是假如你要我聽話,我會聽。”
他的語氣很輕,分量卻重,有種不動聲色的壓迫感。
一瞬間,時聞恍惚以為他知道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