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思忖,又覺得不可能。
她很謹慎。那張數據卡藏得隱秘,她的電腦從不在與他相處時打開,言語行動間亦不曾透露過什麼信息。
他不可能知道。
時聞輕咬頰邊肉,麵上閃過遲疑不定的神色,最終還是下了決心,“……計劃就是這樣,我們約好了的。”
霍決不易察覺地頓住,沉默少時,很輕地笑了笑。他沒有說“好”,隻說“知道了”。
時聞以為他接下來會問她要同行兩人的聯係方式,以及住宿酒店的信息。
但沒有。
兩人就這麼偎依著安靜下來。
落地窗沒關緊,留了一道縫隙。風和積雨雲好似漫無目的,又好似走投無路地齊齊湧進來。
屋裡忽地泛起漣漪般的涼意。
霍決穿得薄,體溫卻高,猶如緩慢流淌的岩漿,將她危險而溫暖地圍裹住。
時聞看向窗外,在他懷裡走神般,發了一會兒呆。
最後聽見他口吻平淡,低沉一句,“雨季到了。”
亦如某種無關緊要的預言。
倫敦連綿的雨,陰鬱而不解風情地下了許久。時聞離開那天,天空也是濕漉漉的一道灰。
霍決送她到機場。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分開過了。同進同出幾個月,突然這麼麵對麵站著,一個要走,一個要留,都有些不習慣。
時聞辦完托運,回身走到他麵前。
霍決的低氣壓明顯,居高臨下地站著,不說話,也不抱她,整個人看起來又冷又疏離。
剛剛在車上又一次關於返程的討論,沒有得出雙方滿意的結果。
霍決自顧自幫她訂了十天後的機票。但時聞說不確定會不會舍不得朋友,要陪著飛安城待幾天,改簽也麻煩,索性等有了具體歸期再訂。
一直到下車,霍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你打算發多久脾氣?”時聞情緒比他穩定得多,抱著手臂,有點無奈道,“我馬上進安檢,你是要跟我好好說話,還是要我直接走?我都可以。”
說完等了幾秒,霍決沒反應,她當真直接轉身,要往安檢口去。
被霍決陰沉著臉一把捉住,心情更糟糕地往旁邊帶。
時聞任他攥緊手腕,好整以暇地等,“說些什麼。”
“說什麼?”霍決偏著頭,終於肯屈尊降貴地開口,“要我祝你旅途愉快,玩得開心?”
脾氣真差。
時聞暗自腹誹。
想想也是自己惹的,又寬宏大量地原諒了,好心地轉移話題。
“我不在的時候,好好澆花。”她囑咐他,“——雖然最近每天都下雨。另外,不許擅自拚我的樂高。”
霍決嗤笑,“說得你平時多關心似的。”
時聞一本正經,“我買的,所有權歸我,我不關心誰關心。”
“哦。”霍決冷冰冰的,看起來很難哄,“你就關心這些。”
時聞難得好脾氣,主動揪他衛衣下擺,小小聲道:“生什麼氣呀,我不在,你就自己散幾天步啊。”
霍決眼裡還冒著寒意,不吃她這套,口吻卻輕得一拂就散,像春夏換季不合時宜的冷空氣。
“時聞。”他連名帶姓喊她。
一本正經地向她討承諾,“你會很快回來的,對嗎?”
或許是他這副要死不活的陰沉樣自己實在太久沒見,時聞本來還想逗逗他,突然又有點心軟,“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
霍決固執地盯著她,語氣微微沉鷙下去,“你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
“……”時聞無語,又沒辦法置之不理,隻好更加細聲軟語地保證,“等事情處理完,我就會回來,不會無故拖延。”
霍決沒作聲,神情與肢體都是經過克製的冷淡。仿佛她剛才沒有第一時間信誓旦旦地點頭,就已經有了狡猾的嫌疑。
這是一種非常技巧性的沉默,用以表達他未被撫平的不滿與不信任。
時聞實在沒辦法,歎了口氣,低頭翻開自己隨身的包包,從最裡麵的夾層拿出一支鋼筆遞給他,“喏。”
霍決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但沒有伸手去接,非要她一舉一動都清楚說明,“什麼意思。”
煩不煩。
時聞“嘖”一聲,抓住他衛衣領口,將他往下拽,要他馴服低頭。
然後安撫般親了親他唇角。
“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她直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在人來人往、收納聚散的機場裡細細聲哄,“暫時替我保管,等我回來,好不好?”
這是時聞母親留給時聞的鋼筆。
一支黑金限量的萬寶龍阿加莎。時聞幾乎從不離身。
霍決一言不發地注視她。
似乎在審視這個承諾是否可信。
直至她再一次主動靠過來。他才垂下視線,不情不願“嗯”一聲,連同她的吻一起鄭重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