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n choose, him or me. ”霍決彬彬有禮地逼迫,“是要跟我過去打這聲招呼,還是繼續沒完沒了耗下去?”
“你真要這樣。”時聞實在招架不住,惟有使出慣用伎倆,“那我走,你自己過去。”
甫一轉身,就被捉住。
“又?”霍決玩味地笑,“每次都為他丟下我,你自己有沒有數過這是第幾次?——哦,這就是你說的想我。”
“強詞奪理。”時聞麵色微慍,拿手肘抵住他,“我不要在這裡跟你吵。”
霍決不為所動,“要我無緣無故地讓,起碼要講幾句好聽話吧。”
“你才是,無緣無故找我麻煩,起碼要講幾句道理吧。”時聞心臟砰砰跳快,推開他欺身而來的懷抱。
卻又主動將手塞進他手心,充滿警告意味地,用力捏他指骨。
“況且我什麼時候時候丟下過你?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不是所謂的選你是什麼?”
霍決全然不覺痛,不緊不慢捉住她。
比她大了好幾個尺寸的手,戴著細硬的白奇楠,沒什麼分寸地捏。
猶如捏一枚軟綿綿、沒有外殼的漿果。
直至硬生生將她捏痛了,得到瑟縮的反應,才遞到唇邊啄吻一下。
“就會這招。”霍決似嘲似歎,“ bb,你找補真是一如既往地爛。”
夠用就行。
時聞充耳不聞,肢體繃得僵硬,“去慶豐堂。現在就走,不許有意見。”
“一向都是你做主,我什麼時候有過意見。”
他逗弄小動物似的,玩夠了,鬆了勁,任她拽著自己離開。
時聞走得急。
沒有閒暇注意身後。
霍決懶散邁著長腿,邊走邊回頭,與霍贇冷冷對視了一眼。
*
然而事實上,他們最後也沒有去成慶豐堂。
霍決被霍銘虎一個電話叫走,回了趟本家,不知尋的什麼由頭。
人還冷著臉,時聞得以喘息片刻,隻形式化為他擔心了幾秒鐘。晚餐是回鳳凰山頂吃的,照例有列夫陪著。
在霍決前二十年的人生裡,命運由這人交與那人,常常輾轉漂泊於各地之間。
雲城之於他,從來不是什麼承載歸宿感的符號。儘管他是在這裡遇見時聞,但也是在這裡,他遭遇最屈辱與失控的時刻。好與壞的比例,或許壞還更多些。
除了受訓挨罰,他待在本家的時間寥寥無幾。更多是由傭人照顧著,獨自住在江心島那間彆墅。
見完霍銘虎,他一刻沒多留,也沒回江心島,在鳳凰山頂開了個江景套房,要時聞搬上去一起住。
也就一兩晚,時聞沒打算挪地方。但聽他電話裡聲音冷硬,不想惹得他心情更糟,還是披了衣服上去見麵。
套房附有會議室,霍決在裡麵開視頻會議,列夫給她開了門就自行離開了。
她沒直接進去,等在會客廳,繼續翻起手頭那本書來。
等到會議室徹底靜下來,她將書倒扣在沙發上,開冰箱拿了瓶冰水進去。
霍決手邊已經有一杯水了。他領帶扯鬆,袖口挽起,正在拆一板便攜藥盒。
透明密封盒,不是原封包裝,看不出是什麼。
時聞掃了一眼,隨口問,“倒時差?”
她以為他吃的褪黑素之類。
霍決不置可否。
吞完藥片,一次性藥盒扔進垃圾桶,衝她勾了勾手指。
時聞不滿他這種招貓逗狗的動作,但還是抿了抿唇角,聽話靠了過去。
她剛洗完澡,長發微濕,帶著苦橙葉的輕盈與明亮。霍決單手將她抱到書桌上,出去找了個吹風筒回來。
時聞低頭把玩他隨手擱置的領帶夾,忽地想起,“對了,我的阿加莎,還我。”
“在倫敦。”
“你既然回來,為什麼不順便帶給我?”
“你自己說的。要我替你保管,直到你回去。”霍決淡聲質問,“你回去了嗎?”
時聞無語,“……要不要這麼嚴格。”
機器噪音不算很大,持續久了,甚至會覺得安靜。
溫熱的風拂過耳鬢,烘得苦橙葉味道更盛。他們麵對麵,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細軟的發絲屢屢落到他襯衫上。
時聞垂著眼睛,問他,“剛才霍叔叔找你說什麼了?”
“還能說什麼。”霍決淡而不厭,“敲打我。要我安分點,守規矩,彆攪局。”
“因為接下來亞港那個項目?”
“這麼聰明,這都猜得中?”
“隔音沒那麼好,我在外麵聽見了。”時聞靜了片刻,“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霍決不當回事,“為表誠意,明天提早一日過亞港。”
他與霍家人的矛盾沉屙已久。霍銘虎對他半是放養,半是打壓,該給的給,該藏的藏。但求麵上過得去,彆鬨出什麼大動靜。
沒有母家幫持的豪門私生子,多是如此。
若是從前,倒無可置喙,然而如今呢?
時聞一時凝噎,想了半天才開口,“你還記不記得,我五歲的時候,跟你一起離家出走去海邊?”
霍決挑眉,“忘掉的是你,怎麼還敢問我記不記得。”
時聞不理他,雙手拽著他腰腹的襯衫,自顧自慢道,“那時候媽媽剛走不久。你在的那家福利院,就在她的畫廊附近。我當時想去找她,誰知遇到了你。你小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嘴巴沒有那麼壞。後來去海邊,我背包裡除了巧克力和草莓,還裝了媽媽給我的壓歲錢和那支阿加莎。”
霍決低低“嗯”一聲,沒再說話,右手輕攏著她腰肢,一點一點數她脊骨。
“媽媽不在以後,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接受不了。因為身邊其他小朋友,不論父母關係怎樣,都能得到雙份的愛。可是我隻有阿爸一個。”
說到這裡,時聞頓了頓。
她下巴枕在霍決肩上,嗅著他身上清苦的煙味,仿佛一個小心翼翼的擁抱。
“後來阿爸跟我說。愛是守恒的。媽媽沒能給到我的,以後會有其他人補給我。”
雖然無法一對一等同原本那份。
雖然是遲到的補償。
但她後來,確確實實得到了很多很好的愛。
來自父親的。來自朋友的。來自霍贇的。來自霍決的。
“阿決。”她態度鄭重,“你也會得到。”
“怎麼突然哄起小狗來了?”霍決輕蔑一笑,不自覺低頭,拿鼻尖碰她腮頰,“我不在乎。”
“——無論你在不在乎。”時聞堅持。
“唯心。”霍決親了一下她眼下痣,不輕不重地評價,“你得到,是因為你值得。”
“不是。”時聞固執否認,“禮尚往來,我得到,你就會得到。”
“是這個邏輯嗎。”霍決好像是笑了。撫她脊背的手,像展開一張揉皺的紙般,將人熨得微微發顫。
“那你責任重大。要很努力對我好才行。”
時聞忍著酸澀,將他抱得更緊,“不止是我。”
霍決過了許久才回抱她。
“我真的不在乎。”他音質冷而低沉,猶如發光的箭矢,透過骨骼輕輕鑿入她心臟,“時聞,我隻要你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