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酩殷去刑部任職後,卻漣漪就沒再見過他。
一是沒有見麵的由頭,二是她自己也被一堆糟心事折騰的頭腳倒懸。
“怎麼,您就這麼怕您女兒沒人要?著急忙慌地找人來與我相看?”
麵對卻漣漪的質問,卻靖康也扯開了嗓子,看來是準備靠征戰沙場的氣勢把女兒嚇唬住:“我真不明白你有什麼不滿意的,玄明軒可是今朝進士,年紀輕輕便是六品的侍禦史,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再說了,又不是明日便成婚,隻是讓你跟他見一麵說說話,你還百般推辭,如此大逆不孝!”
卻漣漪煩不勝煩:“對,我是不孝,你又有哪裡值得我孝。反正在你的心裡我隻是個碰巧混到郡主名號的山野粗女,如果孝順就是讓我學卻青陽那套矯揉造作,我寧願擔下這個‘不孝’的罪名。”
越說氣越大,卻漣漪深吸一口氣,將跳躍在胸脯被的火種壓下去。
“玄明軒”三個字仿佛成了沾了毒的魔咒,死死繞在眼前,趕都趕不走。
嫌惡的情緒湧上心頭,連帶著她五臟六腑都翻湧不止。
想到他前世的惡心嘴臉,她冷笑道:“你既然那麼喜歡玄明軒,就讓你的寶貝疙瘩卻青陽嫁給他好了。”
“卻青陽不是一直想嫁給讀書人嗎,這不是也正合了你的心意。”她陰陽怪氣地把話補全,說完便站起來,準備離開這處烏煙瘴氣之所。
步子剛邁開兩下,就被一隻猛地砸到地上的瓷盞攔住了路。
看著滿地的瓷片,卻漣漪在心裡頭估算是不是剛剛但凡快一點點,今天就得去見閻王爺了。
門口站著的花青也嚇得叫出來,急迫地想上前,擔心有碎瓷片是否傷到了她,但被小主子的一個眼神製止。
卻漣漪在心裡連嘖兩聲。這就是她的好父親,連一個外麵買來的丫鬟都不如,居然還敢質問她的不孝。
晃著腳尖踢開一片路,年輕女子如秀玉撞翠環的聲音響起:“將軍好大的火氣,這是已經迫不及待想給本郡主辦喪事?”
“隻怕你想給我辦,黑白無常都不允呢。”
音色冷如凝霜,末梢處還夾雜了點頹廢的笑意,伴著眼底的光一寸寸黯下去,她對這位父親的最後一點希冀也因他親手所作所為消弭殆儘。
罷了,她也從來不指望他什麼。
她走出門檻,長舒一口氣,花青迎上來給她披上那件蟬翼薄紗披肩,憂心忡忡地小聲問:“郡主可有受傷?”
卻漣漪歪頭,文縐縐地回道:“心裡的傷是治不好的。”
春雨剛停下腳步,回飛鳥閣的路沒用上特地帶來的傘,就是小心沿途的泥窪水坑有些辛苦。
經過雨色的洗禮,院中綠植蔥蔚洇潤,分外養眼。
先前已經濺上一層黑泥點子的鞋子被隨意地踢下來,眼力勁十足的花青麻溜地又送上來一雙新的。
沒著急提鞋,卻漣漪先抱著小廚房送來的一盅皮蛋瘦肉粥喝起來。
卻靖康把她喊過去很會挑時間,正好是用午飯的點兒,她把著筷箸夾了還沒兩下人就走了,現在回來桌上的菜一點熱乎氣都沒有,涼得她食欲所剩無幾。
就這一碗皮蛋瘦肉粥還是小廚房剛剛回溫熱出來的。
她不顧形象地盤著腿,雙手托舉小盅小口小口地喝著,未施粉黛的小臉垂在光陰的切割線中,更襯得仙姿佚貌。
小姑娘吃東西的動作幅度很小,慢條斯理又安靜文雅,吃的更是極慢,半點沒有平日裡的張揚
雖熱粥入口尚暖,可侵占胸口的寒意還是讓她手腳冰涼。
這時,有道不合時宜的請示傳來:“郡主,三姑娘來了,說來給您送魚湯。”
抬起頭,卻漣漪懨懨地說道:“讓她滾。”
她很少言語帶粗,就算是懟人最多就是找刀子話冷嘲熱諷,像眼下這般把煩悶掛嘴上的狀況少之又少。
門前簾幔飄曳,墜在紗下的流蘇也舒展身子。
花青猶豫道:“不如奴婢先去問問她有何事,要不然她又得哭哭啼啼地去將軍那裡鬨了,她們母女倆都是裝可憐的慣手,郡主是知道的。”
“是啊,相當知道。”
唇邊漾起嘲弄的弧度,柔荑折動,皎白小盅連帶著裡麵沒用儘的香粥一同被擱置到旁邊。
卻漣漪起身,穿上鞋,理了理頭發,容顏昳麗風華:“那就讓她進來吧,正巧心情不好,想欺負人玩玩。”
“是。”
卻青陽如願以償地進了飛鳥閣。
手邊的小丫鬟提著食盒,裡麵裝得正是她所謂的“親手做的魚湯”。
進了臥房,卻青陽柔柔行禮,還是那副卻漣漪最反感的矯揉做作:“見過姐姐。”
其實若是天生的資麗纖柔也就罷了,可偏偏這人完全就是裝出來的。
許是親娘給出的主意,故意讓她將舉止、打扮,包括聲音都偽裝成了尋常男人最喜歡的小家碧玉。
隔著麵繪了百鳥朝鳳的鑲玉屏風,卻漣漪甩袖,立刻就有小丫鬟搬來了紅木椅。
小郡主假模假式地咳嗽了兩聲:“我今早發現染了風寒,怕將病氣過給你,這才搬了道屏風隔著,你彆見怪。”
卻青陽柔柔一笑:“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願意見妹妹,妹妹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就好。”被寬大袖口掩住的嘴角上揚。
卻青陽示意小丫鬟把魚湯端出來:“這是才剛出鍋的新鮮貨,姐姐快嘗嘗。”
“先放著吧,不著急喝,”卻漣漪捏著手帕,撫在唇邊:“你來找我有事?”
一改之前的強橫,此時的卻青陽跟個尋常人家的小妹妹無異,她羞答答地笑著:“聽說,父親準備安排姐姐你和那位新科進士相見?”
果然是為這事來的。
卻漣漪翻了個好大的白眼,繼續說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進士,就算是狀元又如何,我又沒興趣。”
卻青陽臉上的親密不減,但是指甲早就氣得並到了一起。
她在心裡罵道:好你個卻漣漪,是說本小姐覺得你不要的東西好是吧!你等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將來如何!
假裝看不穿她拙劣且不專業的演技,卻漣漪揣著明白裝糊塗問道:“你也想見見那個玄明軒?可你還未及笄,距離說婚事還早得很呢,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