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聲音,卻漣漪愣愣的抬起頭,捎帶了幾分熟悉的音色傳入耳郭,她幾乎不設防。
因為氣憤,軟頰泛著粉嫩的色澤,連鼻頭也是俏粉。
曾有過一麵之緣的手藝人屈腰看過來:“看來,觀音像並沒有保佑你?”
卻漣漪急忙站起來,把眼角的殘淚擦乾淨,又拍了拍裙擺上的飛塵,這才開口:“保佑了的。”
手藝人沒接話,轉身朝之前那間院子走過去。
而剛止住哭的小姑娘也迅速跟上,生怕他一不留神就羽化飛走。
一陣穿堂風襲過,吹動了花朵般的裙裾。
她的步子有些亂,都不用回眸,聽她發髻間的步搖撞珠都能猜個十之八/九。
兩人一前一後,隔著三步左右的距離。
手藝人邊走邊把雙手抄起來,問道:“觀音像怎麼樣了?”
“日日供香燭,總算得了菩薩青眼。”卻漣漪老實地答著,三但提及後麵幾個字的時候,難免有些力不從心,她自己也說不清那種怪異的感覺。
就仿佛明明一切都近在眼前了,但她跟它們又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邁不過去。
聽到她的話,手藝人短促地笑了笑,是不加掩飾的苦笑。
這條路不算長,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
他站在院子門口,掃視著零零散散擺了半個庭院的佛祖像、觀音像,它們形形色色各不相一,大部分也都是灰白佛身,肅靜又低調。
與上次看見的不同,卻漣漪發現居然還有木頭雕的,頓時覺得稀罕:“為何隻有彌勒佛是木頭雕刻?”
手藝人隨意拿起那尊被她問起的彌勒佛,咧嘴笑道:“個人喜好。”
“那你的喜好還挺彆致。”
卻漣漪順嘴就揶揄出來。
杏眸望出來的光定在彌勒佛笑嗬嗬的臉上,再往下就是那尊有容乃大的肚子上,仔細打量一圈,發現連那隻手裡的捏著的竹搖扇都栩栩如生。
聽到她的話,手藝人佯裝氣憤地看過來,但被小姑娘笑盈盈的模樣打退。
慢悠悠把彌勒佛放回最開始的位置,他認真地說道:“你現在的表情,著實不像已經心想事成了的。”
頓了頓,他又說:“這段時間我也見了不少來還原的施主,他們要麼是激動得恨不得跳起來,要麼是前呼後擁得大聲招呼,至於你,兩頭都沒有。”
卻漣漪一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下巴,沒想到自己被看得這麼透。
她訕訕地攤手:“其實,還有另一件惆悵事壓著我。”
手藝人:“也與菩薩有關?”
他咬重了那兩個字,生怕這個小姑娘聽不出來話中的若有所指。
往日拿刻刀的手很是粗糙,手指、掌心不知道積攢了多少因意外而落下的刀痕,但手背格外光潔平整,甚至能看出幾分病態的白。
風似刀子般侵過,剮蹭在他的各色疤痕上,不疼,反而有些癢。
卻漣漪答得很快,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關係可大了。”
看著她特意比出來的手勢,手藝人忍俊不禁,開始在腦中勾畫那位素未謀麵的“菩薩”。
得是多珺璟如曄,雯華若錦的菩薩,才會引起這般禍水事兒。
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也顧不上跟卻漣漪說一聲,他急匆匆跑到小房間裡,從堆積了幾層灰的老舊櫃子裡翻出來了一隻鐵皮箱子。
雖然是特製的鐵皮,但從外表的磨損來看,少說也得從那裡放了三四年,指不定還被吃素的老鼠啃過。
拿出一張汗巾,利落地把鐵皮箱子上四麵八方的灰塵擦乾淨,在傾灑於房間內的光柱中,不計其數的小絨毛翩翩起舞。
抱著小箱子走出來,他騰出手,打開最中間的蓮花銅扣,招呼卻漣漪過來瞧。
卻漣漪素來就是個愛熱鬨的,踩著小步子探頭看,發現裡麵是一盞琉璃花燈。
手藝人苦笑著說:“這是幾年前我的一位故友送的,說可祈求姻緣順遂,我這輩子注定與那二字無關,乾脆便贈予你罷。”
盯著她震愕的表情,手藝人揚眉:“希望我們下次再見,你能讓我見見你的菩薩。”
卻漣漪連連後退,雙手架在胸前,滿是抗拒:“這怎麼行,這是你的故友交給你的,是屬於你的東西。”
手藝人搖搖頭:“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會永遠屬於一個人,就算退一萬步按你說的,它是我的,那我現在把它送給你難道還有違常理?”
無法反駁的卻漣漪眨巴了眼睛,雙腳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給你你就拿著!”
看她沒有動作,手藝人不耐煩地把鐵皮箱子往她懷裡一推。
叉起腰乾脆擺出來一副野蠻架勢,活脫脫像個佛祖座下的暴脾氣銅人金剛。
手指不自覺彈了下,指腹觸及那塊硬糙的鐵皮,心裡湧上來一股難言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