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才見第二次的人都對她這麼好,果然是姓沈的不識貨!跟個捂不熱的大冰塊子似的。
手藝人見她也不哭了,性子立馬就倦怠起來。
看向還有好幾尊未雕無關的佛祖像,急匆匆趕人,還美其名曰說她站在這裡會影響他的進度。
臨走前,卻漣漪笑嘻嘻地道了聲謝,又聽到那人重複關切。
“下次彆再一個人來了,帶著你的菩薩一起來,不然我不見。”
心事被攤在太陽底下曝曬,卻漣漪並不慍怒,反而有種堵塞的洪水被多條路徑疏通開的暢快,顴骨粉熱,她念念有詞:“會的。”
庭院裡的梵羅花不知何時開了好幾朵,如水晶般的花瓣洋洋灑灑落下來,有幾瓣正好飄散到了觀世音菩薩腳底的蓮花座上。
前朝有人說梵羅花是妖物,是不配與神、佛相近的的怪花,但這間寺廟的主持不知是不是年輕時反骨絕佳,偏偏栽了這麼棵備受非議的樹種到院子裡。
還美其名曰說是“佛祖慈悲為懷,視天下萬物平等,怎會獨獨與一樹梵羅較勁兒”。
世間萬物遵循法則而生,成熟的花瓣落下了,便會又青澀的花苞頂上。
生生息息,無窮儘也。
從手藝人那裡出來後,卻漣漪又抱著鐵皮箱子走在小道上,滾燙的心臟亂跳,腦海裡儘是那尊觀音像。
準確來說,是與觀音像極像的那個人。
因為想得入迷,她沒看路,差一點就撞倒了迎麵走來的人。
“蕙安郡主好大的架子,見到本殿也不行禮?”
男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卻漣漪順著看過去,發現是大皇子燕霜。
就是上次春日宴被她一拳頭打暈的“采花賊”。
看見是他,卻漣漪也不急,緩緩行禮道:“見過殿下,殿下萬安。”
“嘩啦”一聲,他手裡的折扇被展開,搖在胸前。
扇麵的靜謐竹林與他身上圓領衫繡製的閒雲野鶴相得益彰,倒是好一副翩翩公子模樣。
但是他的溫潤公子做派隻讓卻漣漪有一種虛假,好像這個公子的功利心非常足。
燕霜垂眸,注意到了她抱著的鐵皮箱子,折扇指過去:“這裡麵是什麼?打開給本殿瞧瞧。”
卻漣漪腹誹一句煩人。
可明麵上還得把薄不可見的麵子功夫做足,儘量放平情緒說道:“怕臟了殿下的眼,還是不了吧。”
老就看出來她的不耐煩,也知道她不想跟自己周旋,可偏偏燕霜壞心眼上來,就是不想如她的意。
冷笑一聲,道:“如果你不打開,本殿現在就讓人出去傳消息,說蕙安郡主為了勾引本殿,故意在珈蓮寺假摔,直接摔進本殿懷裡。”
卻漣漪咬牙,沒想到他這麼無恥,感情她這是遇見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了是吧。
看著他有恃無恐的表情,她還是認栽地打開了。
都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盤算著也沒必要因為一盞琉璃花燈跟皇室的人把關係鬨得太僵,不然事情被人添油加醋地講出去,倒黴的還是她,說不定還有殃及燕屠那邊。
若真那般,可就得不償失了。
看清臥倒在箱中的琉璃花燈,燕屠半張的唇停頓半刻。
魚師青色的琉璃不存絲毫暗沉,首尾皆被精細雕刻,一頭是虎刺梅,一頭是夜海棠,在中間的位置同樣用細窄的小刀勾出花枝條理,順延遍布。
待反應過來後,他直截了當:“本殿要了。”
“你沒完沒了是吧!”
被他的理所應當氣急,卻漣漪惡狠狠瞪過去,微上挑的眼尾多了兩分凶猛,像是一隻在密林中廝殺多年的獵豹。
因為心裡憋著氣,她的嗓門也不自覺抬高,因一不留神抬得太高,把眼前人嚇一跳。
卻漣漪也不打算道歉,反而趁著他被嚇到的這會兒安分緊接著說道:“你若再胡攪蠻纏,我就再給你一拳,大不了我們就鬨到陛下那裡去!”
朱唇皓齒,砸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慷鏘有力。
好像還是特地用棒子、錘子、棍子追著打出來的。
說完狠話,卻漣漪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在她那一刻的心裡,後腦勺對著的男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而是個無力又無恥的狂悖之徒。
若不是看在燕屠和陛下的麵子上,她對他是半句話都嫌多。
不知道她心裡的憎惡念頭,燕霜扭過頭,那雙似貓奴的三白眼緊緊盯著小姑娘的背影。
氣焰滔滔,仿若是被炮仗神附體了。
他晃了幾下折扇,似笑非笑:“有意思,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