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去,暮色見陰。
濃豔的火燒雲糾纏著天際最後一抹白,身後是無止儘的昏暗。
素來喧鬨的琳琅大街一如既往,但大多數都是收拾東西準備出城的商販,以及步履匆匆歸家的少年。
齊雲侯府的門前多了一輛奢華無兩的座駕,光拉車的兩匹馬都是萬裡挑一的汗血寶馬伴著野風拂過鬃毛,它們脖頸前的金鐺也叮鈴作響,可謂是威風凜凜得很。
“見過王爺、王妃。”
屠氏行禮,盈盈一笑,望著眼前兩個大肆擺譜的高門顯貴,心裡說不出的彆扭。
真是稀罕,他們夫妻倆一直是眼高於頂的,仗著長輩打下來的爵位,罕有主動上門拜訪的先例,甚至有些喜事發帖子過去,也不見得現身幾次,可先下竟然一聲不吭地就找過來。
怪,怪極了。
屠氏麵不改色,讓侍女看茶,隨即坐到駿陽王妃右手邊:“不知王爺、王妃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駿陽王沒有回答,反而故意問:“不見齊雲侯?”
“侯爺與定國公去軍營了,說是要談公事。”屠氏答道。
駿陽王作恍然大悟的表情,連著點了兩下頭,指腹瞧在紅木椅上,發出了醇厚的聲響。
與此同時,來的還有男人拋過來的問題:“你家世子如今也快二十了吧,如今功成名就,夫人不打算為他議親?”
屠氏眉心微擰。原來是奔著這檔子事兒來的啊。
她淺笑:“不急,我和侯爺都想著待他日後及冠再娶親也不晚。”
“娶親是不著急,但這婚事,可以先定下來啊。”說話的是駿陽王妃。
駿陽王妃比駿陽王小了一輪還多,就算是跟屠氏比也還要再小上一歲。
隻見她親昵地去握屠氏的手,腕上的金鐲、玉鐲緊緊依偎:“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名下有個姑娘,最是溫順體貼,相貌上雖不至於傾國傾城,但也是絕不差的,不如我們兩家喜結連理,也算是佳話一段。”
不自在地瞥了眼被牽握的手,屠氏分外不是滋味,像是咬了隻蠅蟲,是吐是咽都惡心。
這駿陽王府還真是好大的胃口,讓他齊雲侯府的獨子去配一個庶出的女兒。
就算那女兒被掛在正室嫡母的名下又如何,還不是放在鄉下莊子裡養了十餘年才接回來,一個不受重視更沒見識的女兒,若真娶了回來,指不定外麵的人要說什麼閒言碎語呢。
況且,她都深覺入不了眼的姑娘,就沈酩殷那個討債鬼的挑剔性子,能瞧上?
一想到那張總是氣她的嘴臉,屠氏恨不得咬碎一口瓷牙。
平下心,她為難地說道:“妹妹可快彆說了,我家的那個啊,是個肚子有主意的。我跟侯爺也早就跟他提過婚事,可他總是不願多談,想來是沒有這個打算。”
駿陽王妃被噎住,但很快反應過來:“婚姻這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姐姐大可先定下來,待世子回來再告知,到時候生米已入鍋,難道害怕世子不聽?”
屠氏頗為無語地掃了她一眼,眸中儘是不便言說的醃臢話。
她歎口氣:“妹妹還是不了解我那個兒子,他呀,自小就被我們慣壞了,主意大脾氣更大。”
“萬一我真如你說的做,等他回來定是要大鬨一場的,說不定還會吵著斷絕關係,若走到那一步,我們家又該如何是好?”
她說得苦口婆心,眼底的真情實感不摻半分假意。
若是沈酩殷站在這裡,肯定得靠著牆揶揄一句“要不是知道這是您演出來的可憐兮兮,連我都要被騙了”。
雙方周旋了大半個時辰,都想從對方那裡討點香甜的果子,可又都是無功而返。
茶水送上來又放涼,再到重新添上熱乎的。
終於把這對麻煩的夫妻送走,屠氏長舒一口氣。
眸光一直放在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上,又同時對身畔的侍女下吩咐:“現在遣人去軍營找侯爺,說有急事得他回來定奪。”
“是。”
交談聲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淹沒,悄無聲息地落進晚間的浪潮,再也尋不見。
僅存的白晝光景悄無聲息退散,夜色拉開大幕,將寥寥無幾的星鬥送上高台。
沈從黎回到齊雲侯府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了。
去喊他的小廝站在軍營外麵等了一個多時辰他才忙完出來,得知府中發生的一切,馬不停蹄地趕來。
通人性的赤兔寶駒被府裡家丁牽走,他直奔臥房。
屠氏已經等待多時了。
沈從黎脫下外袍交給侍女,走過來:“駿陽王府的人是想拉我們站隊?”
“想得可比長得美多了,”屠氏氣哼一聲:“就算四皇子再如何驚豔絕才,太子也是已經立了的,還真把那對母子當盤菜!”
安撫似的拍了拍妻子的肩頭,沈從黎儘量讓自己的表情柔和:“雖說我們不準備同駿陽王府結親,可的確得把這事搬到明麵上講了,不然彆人總看齊雲侯府是塊大肉。”
被點醒似的,屠氏眼前一亮:“你有打算了?”
“我說的又不算,得看阿殷的意思。”沈從黎攤手,滿是不在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