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約莫兩個時辰,敲門聲響起,風津在門外小聲叫道:“公子,公子。”
方景宏取過外衣,摸出一粒碎銀子彈向屋門,勁道不大,隻輕輕發出砰的一聲,門外風津的聲音一並消失了。
方景宏剛坐起身子,薛煦跟著睜開了眼睛:“出了什麼事嗎?”
“沒有,吵醒你了?”方景宏穿好衣服下床,在薛煦額頭親了一口,“你再睡會兒。”
深更半夜出門,肯定有事。
薛煦扯住他的衣服,問道:“什麼事?”
方景宏知道他這是擔心自己,心裡高興不已,嘴上若無其事說道:“我在丟棄豬肉的那個山溝蹲了幾日沒蹲到人,城裡發生暴亂就回來換了風津過去,想來他抓住人了。”
薛煦放心地重新閉上眼睛,含糊不清道:“嗯,你去吧。”
方景宏又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才開門出去。
方景宏離開後,薛煦本來困意綿綿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雖是夏日,他常年體溫低,睡覺需要蓋著薄被。這會兒方景宏走了,也沒了那種舒心的暖意。
又躺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薛煦乾脆起身出門,去益生堂幫把手。
他們一行人被褚辰昱特意安排在了縣衙西苑,隻不過其他人都沒來住過——
明澈為了方便,擠到了李亦誠住的客棧,方景宏基本見不到人,阿遠沒見過大人物,膽小地拉著阿良也跟去了客棧,梁蘅就更不用說了,哪裡也沒去,困了直接在益生堂休息。
薛煦之所以會過來,則是方景宏特意要求的,為的是自己不在時,心上人能夠安眠。
淺淡的月色被濃雲遮住一半,庭院闃靜,晚風拂動。
薛煦在庭院中坐了一會兒,驅走僅剩的那點睡不著又昏沉的困意,這才起身往益生堂走去。
因著數年假扮女子時,薛煦衣服多以白色為主,這也直接導致他現在反感穿白衣。
自從離開京城之後,他的衣服全部是深色,此時一身黑色勁裝融於夜色中,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他的身影。
剛出西苑,便聽到一陣窸窣腳步聲,薛煦躲到角落,朝著聲音處望去。
隻見假山旁,站著幾名黑衣蒙麵人。
“確定看清了?”是章啟仁的聲音。
“回大人,確定是那個姓方的,屬下親眼見到他離開。”一人說道。
薛煦知道這個“姓方的”定然是指方景宏。
“好,”章啟仁肅然道,“多帶幾個人,先把他解決了,我倒要看看明澈還怎麼插手此事。”
“是。”那名黑衣人行完禮,揮手帶著其他幾人一並退去。
章啟仁對剩下的那名黑衣人說道:“去通知肖侍衛,再多找點人煽動暴亂。”
“是。”
等人都離開,薛煦從暗處走了出來,快速朝外追去,緊跟在了方才離開的那撥人後麵。
黑衣人本來隻有四個,到了縣衙大牢外時又叫來了一二十個。
守在門外的黑衣人說道:“回稟大人,姓方的似乎有事情要辦,剛出城往東去了,已讓人跟蹤沿途作記號。”
為首的黑衣人點頭,揮手道:“都跟我追,見到人格殺勿論。”
“是。”一行人向著城外而去,出城使用的飛簷爪攀牆。
***
風津在山坳裡才守了兩日,就見到有人拉了兩架子車的死豬前去拋屍,當場命人拿下幾人。
方景宏審完人得知此事果然與官府脫不了乾係。
根據犯人口供,在城西南五裡建有一處養豬豕,專供縣老爺使用,平常都沒人能靠近,當然,一般也不會有人靠近,因為裡麵會發出慘烈的怪叫聲,聞者膽寒。
養豬豕在林子深處,被鬱鬱蔥蔥的樹木包裹其中。還沒到地方,老遠就能聽見撕心裂肺的嗷嗷聲飄出來。
“公子,這是豬叫聲嗎?怎麼聽著像怪獸的聲音啊。”風津打了個寒顫。
“就是,”另外一名侍衛說道,“聽著怪瘮人的。”
“是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方景宏加快了步子,身後連著風津三人握緊了手中佩刀,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越往裡走,怪叫聲越清晰,越是聽的人頭皮發麻。
大約又走了一柱香時間,幾人到達了目的地,這是一處高強大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的宅府,隻不過細聞,山林氣息中裹雜了惡臭。
方景宏叫風津三人在外麵等著,他則越上了牆頭,借著院內亮堂的燈光,看到了令人炸毛的一幕。
隻見院中一個大鐵籠內關了五六頭豬,每頭豬身上都遍布紫痕,還正被兩個大漢手拿胳膊粗的棒子不停地追打。
鐵籠四周分彆站著拿著同樣大棒的人,一有豬鼻子從籠子裡伸出來,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棒子砸下。
那些豬不停地慘叫、奔跑,卻是無處可逃。
豬叫的越是淒慘,他們笑的越是張狂。
其中一頭豬不知第多少次摔倒在地,迎接來的是更多的棍棒,它實在起不了身,隻能趴在地上悲鳴。
“丁屠夫,割肉啦——”一個壯漢朝著屋內喊道,同時對著地上那頭豬的四條腿就是幾棍子。
“來了來了。”一個圍著新舊血漬圍裙的男人,掂著把刀從屋內跑了出來,快速打開豬籠走了進去,對著地上的豬手起刀落。
豬背上一塊巴掌大的肉被剜下來,那屠夫將肉攤在掌中拍了拍,露出滿意笑容:“嗯還算緊實,我先拿去冰鎮,其他豬也快不行了,你們動作麻溜點,我還要趕緊送縣衙去給大人享用,慢了怕影響口感。”
壯漢揉著粗壯的胳膊道:“還不夠麻溜,老子炕上乾婆娘的勁都拿出來了。”
“哈哈哈哈。”眾人都笑出聲來,一人調笑道,“你這不行呀,就你這點勁婆娘不跟人跑都對不起你。”
另一人附和:“就是,待會兒扔豬前,我先把那頭公豬的幾把給你留著,聽說吃哪補哪。”
又是一陣哄笑。
被調侃男人啐了一口,道:“放屁,老子他娘不需要那玩意,要不是七皇子來縣令大人叫咱們收著點,老子一次抽個兩三頭輕輕鬆鬆……”
“噓,”丁屠夫瞪著他,“頭不想要了,這話也敢講。”
壯漢道:“怕什麼,三更半夜的,鬼都不願意來這。”
“那倒是,就算來了還以為我們是鬼呢。”
眾人笑著附和,壯漢還不忘踢一腳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豬。
“鬼不願意來,不代表人不願意來。”方景宏蹲在牆頭上說道。
那群壯漢聽到聲音嚇了一個機靈,趕緊東張西望四處尋人,其中一人道:“什麼人,敢在老子麵前裝神弄鬼,知道這什麼地方嗎?”
“在那裡,在那裡。”有人發現了深色衣服融於黑夜中的方景宏,指著說道。
是人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籠中的幾人走出去,眾人拿著棒子在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見到方景宏一個人,顯然沒把他放在眼裡:“哪來的小娃娃,奶|子斷沒有,敢來管你老子的閒事,信不信給你剁碎了喂豬。”
方景宏嗤笑一聲:“剁碎我?那倒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他娘的給老子下來。”
一人將手裡的棒子狠狠砸向方景宏,企圖將他打下去。
方景宏一腳將迎麵飛來的棒子原路踢了回去,隨著棒子砸向幾名壯漢,他縱身一躍,跳到幾名壯漢身前,跟他們纏鬥在一起。
風津三人一直貼著牆壁聽裡麵的動靜,此時聽到動起手來,當機立斷起身前去撞門。
門從裡麵被閂住,有些難撞。
好不容易費九牛二虎之力撞開了門,方景宏已經將那幾名壯漢收拾妥當,全部鼻青臉腫地關在了鐵籠裡,哎喲聲此起彼伏堪比豬叫。
“公子,你沒事吧?”風津上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