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宏一腳踹開門,信步走了進去。
薛煦全身武裝端坐桌旁,渾身上下隻留了眼睛露在外麵,頗為無奈地看著他:“有什麼事,就站在那裡說吧。”
“這是做什麼?”方景宏抬腳就要過去,“不想見我?”
“彆過來。”薛煦擰起眉,明顯不高興了,“章啟仁為何過來你不是不知道。”
“我隻知道他沒事找事。”方景宏見他不高興還是停住了步子。
薛煦不想和他廢話:“事情查清楚了嗎?”
“清楚了。”
“就在那說。”薛煦出聲阻止他又要抬起的腳,“或者不說,現在就離開。”
方景宏怕惹怒他不敢過去,又不想現在離開,隻能抱著胳膊靠在了一旁的門上,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封郟縣這兩年起的旱情,前年朝廷確實減半了稅收,但是災情每況愈下,朝廷就在去年下令連免兩年稅收,並讓官府開倉放糧。
而封郟縣縣令為了中飽私囊,非但沒有下傳指令,還美其名曰拿官糧抵押稅收,實則一並貪汙了去。
縣令曹鴻疇以前是外地富紳,縣令一職是他花了二十萬兩白銀買來的。
自從做了官後,奢靡之風有過之而無不及,參軍餮也隻是冰山一角。
南方有一道菜叫參軍餮,乃用豬後背肉做成。
為了讓這道菜口感更佳,隻消拿棍棒抽打豬身,讓其不停不休跑夠六個時辰死的豬才算合格。
豬在被打時,因為護疼,全身的精華都集中在了後背中心處,因此背中心的那塊肉最為肥美。
在曹鴻疇看來,賤民根本不配與他共享同一頭豬,是以取完肉,將剩下的豬肉全部丟與後山,進奉山神,保佑他曹家久盛不衰。
他的奢靡生活進行了幾年,也確實沒出過問題。
然而,兩個月前,有小廝貪便宜從一戶人家購買了幾頭豬,那些豬隻受打了兩個時辰便支持不住死去,肉不過關全部扔去了山坳,沒想到那幾頭豬竟然是病豬,肉還被人撿去吃了。
就為了一口肉,勞民傷財,導致了病災出現。
主犯甚至不知悔改,審判的時候,還在責罵偷撿豬肉的百姓,要不是那群賤民去撿肉吃,也不會發生瘟疫。
薛煦聽到有人賣官時不禁蹙眉,問道:“曹鴻疇跟誰買的官?”
方景宏搖頭:“曹鴻疇自己也不清楚,對方承諾交了錢後就會有官做。不過他每年都有向上麵進供,孫副將已經去取賬本,等拿到賬本,可以根據上麵的名冊追查下去,總能查到幕後之人。”
事情說完了,薛煦也大概理清了來龍去脈,他看著方景宏,方景宏也看著他,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
兩人無聲對視,就在薛煦思索怎麼讓方景宏離開時,風津端著飯菜和一名侍衛匆忙跑來。
“公子,不好了……出事了。”風津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事?”方景宏問道,薛煦也看向他。
“你來說。”風津對一旁的侍衛說道。
“啟稟方公子,”侍衛行禮,“孫副將在曹府被人殺害了,還有隨行的幾名侍衛一起慘遭了毒手。”
孫尚近來得知章啟仁所為,實在不恥助紂為虐,又礙於一同在朝為官,於是他去曹鴻疇私府拿賬本,讓方景宏來緝拿章啟仁與肖瀧。
剛來那天,方景宏與孫尚交過手,孫尚功夫與肖瀧不相上下,想要輕易殺他也不是件易事。
方景宏與薛煦對視一眼,皆是震驚與疑惑。
“去看看,凶手或許還在城裡。”薛煦說道。
方景宏猶豫了片刻,說:“那我晚點過來,你早些休息。”
“小心些。”
“恩。”方景宏吩咐風津留下照看。
……
褚辰昱對方景宏這個兒時玩伴還是比較信任的,自從做了甩手掌櫃後更無所事事。
誰讓方景宏每次彙報工作時,都會將問題與方案一並提了,分析好利弊才讓他傳令下去實施。
他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梁蘅,當得知梁蘅感染了疫病,就怎麼也坐不住了。
但礙於章啟仁阻攔不休,他偷偷去找的梁蘅,同時下令不許任何人打擾,防的就是章啟仁過去。
“梁公子,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褚辰昱端著藥碗走到床邊問道。
梁蘅靠坐床上,借著床頭燭火翻看醫書,一旁的阿良俯首行禮。
“殿下。”梁蘅合上書欲起身行禮,被褚辰昱按住。
“你先下去吧。”褚辰昱對阿良說道。
阿良擔憂地看向梁蘅,梁蘅朝他點了下頭,這才退了出去。
“怎麼還在看書,當心傷眼。”褚辰昱走上前,他臉遮在藥浸過的紫色麵巾之下,愉悅欣喜全在眉眼間。
“無妨,多謝關心。”梁蘅聲音沒有多少溫度地回道,“殿下可是有事?”
褚辰昱端著藥碗坐到床邊,用勺子攪拌著湯藥:“來,先把藥喝了。”
梁蘅不悅地蹙眉,他為躲眼前之人在益生堂與病人同吃同睡,發現自己染病後也沒聲張,卻沒料到褚辰昱派了眼線盯著他。
他被強製帶到客棧隔離,想著不會見到褚辰昱,沒想到過來不過一個時辰,褚辰昱就出現在了眼前,而且怎麼也趕不走。
梁蘅沒動:“殿下到底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就是給你送藥。”褚辰昱依舊笑臉相迎,將藥往他麵前送了送,“是我喂你還是自己喝?”
梁蘅眉頭擰的更深了,看著他沒動。
褚辰昱拿起勺子作勢要喂他,梁蘅伸手拿過藥碗,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
“殿下可以走了。”梁蘅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褚辰昱訕訕拿過藥碗:“好,那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來。”
***
方景宏抵達曹府,裡外已讓人檢查了一遍,隻有曹鴻疇臥室那片區域發生了打鬥。
四名侍衛死在了院內,孫尚和另外兩名侍衛死在了屋裡,屋子被翻的亂七八糟,不知是孫尚所為還是凶手傑作。
方景宏在孫尚手裡找到了一片紙張殘角,看樣子像是賬本上麵的,上麵寫著“張綾,白銀兩萬兩”與“傑,白銀三萬兩”。
“傑”應該和“張綾”一樣是什麼人的名字,由於另外一部分被撕掉了,並不知道全名,而名字帶傑的人太多了,就文武百官裡有頭有臉的就不下三個。
雖然不知道“傑”是什麼傑,但是張綾實實在在有那麼一個人,褚辰昱說道:“我知道的禁衛軍副將裡有一個叫張綾的,不過也不一定就是他。”
“曹鴻疇見過這些人,可以叫他去京城指認。”方景宏說完,突然想起什麼,臉色驟變道,“遭了,你們在這保護殿下。”
吩咐完手下拔腿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