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既已受了傷,哪能受此車馬勞頓,何不留在涼州養傷?”
汴京自古繁華不假,但涼州也不乏妙手回春的軍醫。小叔身負重傷,哪經得起折騰。
意識到自己失態,在得到父親訓斥的眼神時,咽了口口水,又重新坐好。
親兵:“回二小姐,將軍接到皇上召回的聖旨,哪怕昏迷著,也不能耽擱。”
江孝恭撫了撫胡須,若有所思,半晌後,問道:“這會兒大抵行軍到何處?再有幾日能到汴京?”
親兵:“我出發時,大軍已出了涼州,估摸著再有十天便能到汴京。”
江孝恭已然心中有數,叫人下去給胞弟的親兵安排飯食和臥房,待這些人等休息幾日,再度啟程接應不遲。
尚在書房籌謀,準備派些人過去接應,在路上也多些人照應。
還未吩咐下去,便有家奴過來請示:
“老爺,大理寺丞楊大人到訪。”
“可有說何事?”江孝恭詢問之時,已然猜出了大概。
即便是安慰,這位楊大人也不該是跑得最前麵的。
家奴壓低了聲音:“老爺……小的聽聞是為著退親一事而來。”
江時雨聽來,禁不住在心底冷笑了一聲:世情薄、人情惡,小叔這邊生死未卜,你就忙著退親找下家。果然是汴京貴女——翰林院大學士的好女兒呢。
江時雨咽不下這口氣!
江孝恭吩咐家奴將人好生請了進來,江時雨早一步退了出去,隻不過沒走遠,立在內室屏風後聽了一會兒牆角。
二人一番問候之後,楊大人開門見山:
“侯爺勿憂,二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隻是這江周兩家的婚事,是不是再掂量掂量。”
果不其然是為了退親而來,楊大人好學識,將這落井下石之事愣是說得有理有據、讓人信服也難以拒絕:
“周大人老來得子,膝下不少兒子,女兒卻隻這一個。
周家得知江郎受傷的消息,也心焦得不行。周家小姐亦是如此。
隻不過江郎昏迷著,沒法操辦婚禮。周家的意思,是不是這門親事先取消。
待江郎的身體好轉些,再行商議。江周聯姻勢必聲勢浩大,流水席規模大且持續的時日長,實在不利於江郎休養。
擾了江郎休息,萬一再加重病情,可就是老夫這個媒人的不是了。”
江孝恭作為世襲的侯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他平生從不與人為難,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退親可以退親,但不是這樣說的。要退親也是江家提出來退親,輪不到周家來說。
“楊大人的好意,某心領了。隻不過二郎還在路上,此事莫不如等他回府後,與他商議後再做定奪。”
要知道從一開始就不是江侯上趕著求娶周氏女,如今周氏又要退親。把江家當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暫不說安國候府出身,單是河西節度使擺在那——江啟決也不會被周氏玩弄於鼓掌之中。
“這……”楊乃文犯了難。
原本以為自己親自出馬,而不是叫個門客憑借三寸不爛之舌過來遊說。
不管怎樣,江侯爺會給他這個正四品——禦史中丞一個麵子,就像昔日他給周家牽線時那樣。就算江啟決那裡遇見些阻力,最後好歹侯爺鬆口了。
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侯爺過世後,長兄如父,江孝恭世襲爵位,他點頭,便代表江啟決也答應了。
可沒想到江侯這麼硬,楊乃文臉上有點掛不住。
悻悻而歸,還不知該怎麼跟周大人交代。
江侯管他呢?當務之急是操心二郎的事。
才送了客,便叫人進宮一趟,將禦前大太監的乾兒子塵寰請了過來。
塵公公在宮中尚未站穩腳跟,常出宮替乾爹辦事,麵對侯爺時恭敬有加,但眉宇間卻不乏得勢時才有的底氣。
江孝恭請人坐好,未提二郎的事,先行賄賂:
“本候近日在滁州新得了座宅子,若乾公公不嫌棄,便可把那當作歇腳之處。”
塵寰意味深長一笑,不由得暗自佩服江侯,連乾爹乾忠在滁州看上個琵琶女之事都知曉。
家奴已將那滁州的房契拿過來,塵寰淡掃一眼,已然替乾爹收下:
“如此,謝侯爺賞賜。”
江孝恭懸在心上的石頭落了地,便開口詢問:
“塵公公在禦前行走,可知皇上為何在此時將二郎調回來換防?”
塵寰清了清嗓子:“是太子……”
見書房沒有外人,便直言不諱:“太子做錯了事受罰,已被皇上下旨幽禁在東宮。”
江孝恭明白了,是太子連累了江啟決。太子如果倒了,江啟決也倒了。
油然記起當日江啟決策馬出征,對太子說:“殿下隻要穩坐東宮,有臣為殿下橫掃千軍、平定中原,為殿下鋪路,扶著殿下穩穩地、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隻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太子被軟禁,江啟決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