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江侯爺駁回了楊大人退親的商議,周家大小姐周清淺不乾了,提著裙子跑去找娘親。
“娘,女兒不想嫁給個戰損殘廢。”
周娘隻是將閨閣小女攬在懷中,細細摩挲她的發絲,柔聲勸道:
“才得了那少年郎受傷的消息,事情還沒有蓋棺定論,總要看一看再說。
如果確定了他真落下殘疾,娘也不舍得讓你照顧一個病秧子。”
天下無不為女兒著想的父母,周家的好名聲跟女兒的幸福相比,周娘還是選擇女兒。
世間女子,不要說嫁個需要伺候的殘廢丈夫,便隻是嫁了尋常人家的公子,鍋邊灶台生兒育女,便要消耗所有光彩,珍珠日漸化魚目了。
“可是娘。孩兒聽人說他傷得那樣重,哪還有痊愈的可能。
若不在此時找個理由跟江家撇清關係,待真見了他一身傷殘,再割骨剔肉般的退親。
他若不肯,逼婚。以安定候府的聲望,加之江啟決河西節度使的權勢,隻怕女兒不想嫁也得嫁了。”
周清淺說著便流下眼淚來,這哭半真半假,一麵真怕自己嫁給那個有可能成為瘸子的男人;一麵也想用眼淚騙娘心軟。
她自幼想要什麼東西,爹爹嚴厲,隻要她哭,娘便會妥協。娘最怕她哭,至今還沒有她的眼淚辦不到的事。
“唉。”周娘深歎了口氣,似是為難:“當初可是你以絕食要挾,非要嫁給江啟決的。”
周清淺聽娘提起往事,一時間也有些氣短。娘說得沒錯,若乾年前,江啟決還未領兵打仗的時候,也是這汴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如玉公子。
揮毫潑墨、品茗觀瀾,加之龍章鳳姿,誰不想親近芳澤。
偏偏安定候府那樣的顯赫,哪是誰都能近身的。江啟決愛玩卻僅限於跟太子黨出遊,卻不近女色,從不招惹桃花。
她要是能摘下這株高嶺之花,得惹多少京城貴女眼紅。這將軍夫人的頭銜,也可讓她出門時橫著走,更加目中無人。
周清淺的確喜歡過他,那也僅限於有權有勢、麵冠如玉、聲名遠播、風流倜儻的他。
而生死未卜、亦或病入膏肓的他,她便不喜歡了。
“娘,江啟決若一病不起,肯定連封號和兵權也削去了。
到那時空有頭銜,也隻不過一個漂亮的殼子,哪裡還配得上咱們周家。
何況他比女兒大好多歲,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嫁給他了。”
周娘在心底有點為那個少年郎惋惜,原本也是鮮衣怒馬的少年,可惜了。
都是肉體凡胎,在刀劍無眼的戰場上,能撿回一條命來,已經實屬不易。
“可是江家的聘禮已經下了,再退回去,你爹爹在朝為官,終究臉上不好看。
江啟決雖然受傷了,但畢竟才打了勝仗。若此事驚動了聖上,隻怕咱們周家要吃不了兜著走。”
周清淺也有點怕,她雖然事事隻想著自己,也知道其中厲害輕重。
即便會連累爹爹做官,還是不願鬆口:
“娘,當初江家下的聘禮,不是江啟決有求娶之心,而是江啟決的兄長長兄如父,持父母之命,請媒妁之言,方才定下這門親事的。
保不齊他遠在涼州根本不知情,或者不願娶我呢。
這回退親,保不齊正順了他的心意。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周娘憐惜那個少年,更多的是心疼女兒:“傻淺兒,你可知那江啟決是什麼人。
河西節度使,聖上欽封定遠大將軍,為人最是嫉惡如仇。
他若知道咱們周家落井下石,必不會放你。倒不如你先哄著他憐惜,他保不齊一時心軟才會允許退親。”
周清淺有點鬨心,原本以為聘禮還了就是了。他周家有錢,又不是還不起。多給他幾倍也無妨啊。
聽娘這麼一說,誓要逃離魔爪的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娘,女兒有一法子,能讓江家主動退親。”
周清淺說乾就乾,從前看不上表哥,哪怕知道他對自己有意,也愛搭不理。
如今需要用到他了,便不惜利用一下。
將表哥範庭約到船舫上,望著汴河上煙波浩淼、舟船如織,回眸暗自垂淚。
範庭見慣了小表妹撒嬌使性的樣子,在人前向來如明豔的嬌花,頭一遭見她垂淚,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有人欺負了你?”
在汴京敢欺負周家大小姐的人還沒有,比她家世顯赫的,有詩書禮儀約束著,懶得跟她計較。
家世不如她的,為了父親的仕途著想,也不想去招惹這個嬌小姐,自然退讓三分。
範庭自打知道小表妹有婚約在身,便立即避嫌,不主動與她來往,但表妹邀約,便是另一回事了。
“還不是江家!”周清淺咬牙切齒。
提起江家,範庭立即慫了,卻也不好在心上人麵前表現出來。
安慰道:“聽說江啟決受傷了,表妹彆擔心,他既打了勝仗,皇上必定派禦醫親自診治,定會好起來的。”
話雖這麼說,到底心裡還是酸溜溜的。
想他跟小表妹一起長大,哪想表妹隻把他當表哥,對那個江郎心心念念。
誰知江啟決還不珍惜,隻因太子憂心河西之亂,太子一句話,就跑去涼州平亂了,比兔子跑得都快。
臨走前,竟什麼也沒對這個未婚妻說,實在是可恨。
“什麼嘛!從戰場上受了重傷回來的,哪有痊愈的。”周清淺甚至不知道他以後還能不能爬起來,整天跟個癱子為伴,豈非辜負了自己的大好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