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自己的算盤,江啟決在一天,就壓著他永遠當不了河西的老大。
如今江啟決昏迷了,一把手依然不是自己,被那個他寵信的越扶捷足先登。
既然在中原無法大展拳腳,不如向胡人投誠,誰也不想當萬年老二。
遠處的篝火在江時雨的眼眸中跳躍,麵前的男人回過身來,讓她看清楚了他的眉眼。
她該慶幸自己手中未帶弓箭,不然衝動之下,她真怕自己會一箭射過去,要他狗命。
木然起身準備往回走的時候,瞧見遠處胡人的目光打過來,幾個人說了幾句,那位叛徒也回過頭看向自己這邊。
“什麼聲?”
江時雨斂聲屏氣,未急著走,直到那叛徒鬆了口氣,似在自我安慰:
“是我聽錯了,興許是兔子。”
這荒山野嶺的能有什麼人,江啟決那些親兵也都睡熟了。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江時雨確定無異,方才躡手躡腳的摸回來,隻覺得後背都被冷汗濕透了。
她跟驛卒要了冷水,關好門洗了個冷水澡,讓自己冷靜的想明白要怎麼處理這個叛徒,方才沉沉睡去。
待到翌日重新趕路,她沒有對阿蠻說這事,她不會自作主張,隻是不想打草驚蛇。
她準備待到了小叔跟前,看過了小叔,在緩緩的跟越扶暗示此事。如果越扶副將不會給她一個滿意的處理方式,她不介意親自動手,替小叔清理門戶。
越往西北走越冷,近鄉情更怯,很快要見到小叔了,哪怕他昏迷著,依舊緊張到心臟痙攣,胃也開始打結。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也許是這兩日沒休息好的緣故。
跟小叔班師回朝的大軍彙合後,率先見到的是越扶的屬下。
越扶得知阿蠻回來,江家那個小丫頭也一起過來了,不敢怠慢侯爺的女兒——養女也是女兒,親自過來迎接。
原本在對隊伍的尾巴,這會兒騎馬到隊伍的前方,頗用了一番功夫。
越扶在馬上見禮:“見過二小姐。”
江時雨還禮:“將軍辛苦了,這一路要照顧我小叔不容易,影響了行軍速度。”
越扶爽朗的笑笑:“憑我跟江郎的關係,什麼我照顧他,還需要旁人來謝了。”
江時雨自知失言,抿唇笑笑,朝著一望無際的隊伍張望。
越扶自然看出了她的焦急,無意逗她,隻調轉了馬頭,往隊伍中間——江啟決所在的馬車上行進。
江時雨玩笑般跟他談及:“越將軍,小叔如今昏迷著。如果隊伍裡出了叛徒,該如何是好?”
越扶雖然不像江啟決一樣是看著這個小姑娘長大的,但能坐到副將這個位置也不光是靠一身蠻力,還有腦子,尤其在麵對一個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幾歲的小姑娘的時候。
她雖然沒有明說,他也猜出來個大概。那就是軍中已經出了叛徒,並不是假如出了叛徒。
他不介意告訴她自己的處決方式:“自然是先將人扣下,然後回到汴京,交由聖上處置。”
江時雨抿了抿唇,淡淡道:“可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那也不能當場絞殺。”越扶不是莽夫:“總要拷問一番,看看他勾結的是何人,同盟者還有誰。”
江時雨“嗯”了一聲,反問:“可是若這叛徒存在一天,便來害小叔一天,當如何?”
尤其現在小叔昏迷著,沒有自保能力。
越扶:“我會護好將軍。”
江時雨:“你能一整日形影不離、不眨眼的看著小叔嗎?”
越扶也知道自己不能:“將軍的親兵也會保護將軍。”
江時雨不說話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不說話,越扶自然是不依的:“那麼二小姐現在告訴我,這個叛徒是誰。”
她知道越副將在偏頭看著自己,隻作沒察覺,莞爾一笑:“我跟將軍說笑呢。”
說罷,勒緊韁繩,在瞧見隊伍中最大的一座馬車時,夾緊馬肚子,趕了過去。
因為要考慮將軍的身體,所以隊伍行進的極慢,小叔所在的馬車很大,從外頭看沒有多豪華,依舊莊嚴肅穆。
馬車外被親兵圍得水泄不通,越扶下了命令,親兵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江時雨從馬上翻下來,跳到馬車上,裡頭立即有兩個丫鬟打開簾子,裡麵的光景一目了然。
江啟決躺在黃花木雕床上,旁邊放著茶具、冬日保暖的貂皮大裘、手爐和茶點。
三年未見,小叔的眉宇間更硬朗了,從前白皙的皮膚,被涼州的風塵吹得更加粗糙。
她過去跪坐在他的床邊,瞧他緊閉著眼睛,薄唇輕抿,麵色平和,仿佛睡著了。依舊擋不住氣宇軒昂。
她小心翼翼的握著他耷拉下來的手,他的大掌粗糲有力,因著長年握弓使劍,而掌心皆成了一層繭。
然後將他的手放回到床上,趴在他的耳朵旁邊說了些什麼,方才依依不舍的鬆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