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四十八)
你牽著璟兕出門,便見魏嬿婉站在門口,也不知站了多久,衣領都濕透了。
你看向李玉,“跟皇上說一聲,永琰本宮帶走了。”說著便讓嬤嬤從奶娘手中抱過永琰。永琰哭鬨了許久,已經虛脫,現在隻是閉著眼抽泣。
“孩子這麼小,中暑了怎麼辦。”你微微蹙眉,斥責李玉,“令貴妃不懂事,你也不懂嗎?皇嗣重於一切,怎可胡鬨。”
“是是,奴才蠢笨。”李玉低著頭,連連認錯。
你看了一眼魏嬿婉,搖了搖頭,扶著沫心離開。
“李玉,關門。”
殿內傳來了皇上的聲音,李玉連忙應聲,與其他伺候的太監一起,將厚重的紅木門關上,阻隔外界的一切。
“春蟬,春蟬,她是不是在罵我。”魏嬿婉撫著胸口,氣的鼻子一下下翕動著。
“怎麼會呢?”春蟬連忙否認。
“這宮中人人都能欺淩本宮。”魏嬿婉神色淒婉,“皇後、皇貴妃,就連穎妃都看不起本宮。”
“怎麼會呢?”春蟬趕緊勸慰,“皇上還是在乎您的啊,否則怎麼會對您如此寵愛,還讓您去主持親蠶宴。”
寵愛嗎?他真的寵愛我嗎?若是真寵愛如何會有今日的罰站;如何能在穎妃麵前毫不給自己留情麵;如何會明知有人害十六阿哥卻說是自己福薄生下了畸形胎……想到這些,魏嬿婉氣得發顫,狠狠咬牙,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壓下心中的怨恨。
皇後娘娘是一宮之主,威儀不可侵犯,更何況五公主、十二阿哥頗得寵;皇貴妃家世好,皇上事事哄著;穎妃雖隻是妃位,但她的背後是蒙古各部;而她的主子呢?雖是貴妃,卻毫無根基,風雨飄搖……許多事,不在位分,不在兒女多少,而在前朝後宮,勢力交錯。這一點,自己主子如何比得上她們。
這些話,她如何敢說出口,隻是繼續安撫,“娘娘,皇上頗看重十五阿哥,待來日十五阿哥再大些便好了。”是嗎?說完這話後春蟬自己都懷疑,若是看重,如何舍得讓十五阿哥也在外麵等著。
“是了,永琰再大些就好了,皇上一向疼愛永琰。”她心中明白,她容顏已漸漸消散,想要留住皇上的心,想要在這宮中站住腳,便隻能靠孩子了。
又站了許久,天色漸暗,朵朵烏雲不知何時聚集到了天上,宮人們忙點起了琉璃燈。
“天色不好,怕是要下大雨。”李玉從殿中走出,抬頭看了下天,“待會兒皇上要去翊坤宮用膳,趕緊將雨具備著。”
“是。”宮人們應下後便四散開了。
彷佛沒看到令貴妃,李玉吩咐完便徑自走回了殿中。
魏嬿婉咬牙,雙拳緊緊握住,“今日所受的屈辱本宮定要還回去。”
春蟬在一旁諾諾應著,還回去?還給誰?皇後?皇貴妃?皇上?還是李玉?
魏嬿婉揚起臉,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塵沙從遠處卷來,不見天日。她悲楚地想,於這個龐大的皇室而言,於皇上而言,她到底算什麼呢?
天上開始稀稀落落地灑下雨點子,紫禁城前青磚地上發出時緊時慢的沙沙聲。
皇上終於出了養心殿,看了一眼魏嬿婉,不等她開口便輕飄飄道,“回去吧。”
魏嬿婉不敢忤逆,更不敢訴苦,隻是如往日一般溫順的笑道,“那臣妾回去了。”
宮人們一一遞上雨具,皇上微微回頭看向彎著腰低著頭的弘曕,“滾回去。”
“是。”弘曕不敢抬頭,也顧不得拿雨具,匆匆的跑入雨中。
皇上牽著永璂在李玉與禦前侍衛的護送下離開,烏鴉拍了拍五阿哥的肩膀,“淩大人在宮外枳花樓溫好了酒等我們呢,走吧。”
“嗯。”
他們走下樓梯,宮人們連忙撐著傘跟上。
“腿怎麼樣了?”他問五阿哥。
五阿哥按了按大腿,隨即笑道,“好多了。”
烏鴉眉頭一皺,“武大人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真的好了。”
天黑得像墨染一般,雷聲一陣一陣滾動著由遠及近。閃電在雲縫中跳動著。涼颼颼的風橫掃而過,卷起地下的浮塵直撲人麵,頓時吹淨了一身燥熱。風滾雷動過後,又是一片寂靜。
一個阿哥,一個侍衛,二人並行,默不作聲。永琪在暗夜中不時側身瞟一眼烏鴉,但模糊得隻能看見一個輪廓,偶爾電劃長空,宇間通明雪亮,才看見烏鴉毫無表情的麵孔正如一尊石刻似的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霎時又沉入更黑暗的模糊之中。
“如護疾而忌醫;寧滅其身而無悟也。”烏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很遙遠又很近,“腿傷不愈,便是癡心妄想。”至於想什麼,彼此心中都明白。
翊坤宮中,如懿早早備好了菜,涼菜為主,幾個小炒,涼茶,冰好的梅汁。
“永琰怎麼在你這兒?”皇上坐下,喝了一大碗梅汁後才問。
如懿站在他旁邊輕搖著扇子,“皇貴妃差人送來的。”她柔聲道,“孩子熱著了,已經差太醫來看過了,無大礙。”
“嗯。”皇上放下玉碗,“他額娘不懂事。”他抬頭看著如懿,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皇後近來倒是懂事了不少。”他笑道。
如懿微微一愣,隨即漾起一抹溫婉的笑,“臣妾隻是謹遵一個皇後應作的事,應守的規矩。”
皇上點頭,“嗯,雖比不上孝賢皇後,但如此便很好。”
如懿心中一酸,繼而就是疼,還未愈合的傷口被活活撕開般的疼,為何要拿她與孝賢皇後比!
“如懿啊,以前的你有些鋒利了,如今這樣,剛好。”皇上用著晚膳,溫柔的看著如懿。
如懿在皇上身邊坐下,臉色掛著笑容,“是嗎?皇上不是喜歡有個性的女子,若舒妃一樣。”她知道她臉上掛的溫婉的笑是虛假的,未達心底,更加知道她不應提起舒妃,可她就是意不平啊。
皇上拿箸的手一頓,微微皺眉道,“好好的怎麼突然說起那等可惡的女子了?”
可惡!?在他心中,有誰不曾可惡過。琅嬅可惡過,玉妍可惡過,綠筠可惡過……也許要不了多久,自己也會是他口中那個可惡的人。
如懿心中一搐,卻依然掛著微笑,“是臣妾逾越了,隻是今日讀了納蘭詩,突然想起了她,她最愛納蘭詩。”
皇上不語,沉默了吃著飯菜,許久後才問,“下午璟瑟來過?”
“是啊。”如懿給皇上倒上酒,“皇上,這是杏花酒,去年杏花雨時釀下的,昨兒剛從樹底挖出來。”
皇上舉杯潛嘗,“嗯,不錯。”他看著如懿,“璟瑟來做什麼?”
“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說是當年慶佑落水並非意外。” 如懿說得雲淡風輕,“當日之事無人見證,令貴妃自己也斷不會承認。臣妾便勸她莫多糾纏,也無用。”
皇上問,“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