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五十五)
午膳皇上是在你這裡用的,都是你喜歡的菜色。菜心牛肉,泡椒熱炒牛肉絲,八寶野鴨,玉筍蕨菜,一品燕窩,金絲燒賣。
“前幾日朕吃著玉筍蕨菜甚好,這幾日總想著讓禦膳房做,結果忙忘了,今日竟然在你這兒吃到了。”
“你吃的好有什麼用啊,最多兩勺。”老祖宗規矩多,皇上吃飯時,嘗了後說一句“這個菜還不錯”,就再用匙舀一次,跟著侍膳的太監就把這個菜往下撤,不能再舀第三匙。假如要舀第三匙,站在旁邊的幾個太監中為首的那個就要發話了,喊一聲‘撤’!這個菜就十天半個月的不露麵了。太監們,像李玉這種貼身太監,除了伺候主子,還肩負執行家法的責任,皇上也得服從家法。所幸曆代皇上都知趣,侍膳的太監也懂規矩,所以也就不吃第三匙。
舀第三匙的菜,準是喜歡吃的,若讓底下的人知道後,壞人或許會在這個菜上麵打主意了。老祖宗早就留下家法,謹慎小心,切勿貪食,免遭毒害。畢竟哪一朝哪一代宮裡頭沒有暴死的呢?
午飯後,皇上與你一同靠在軟榻上看著飄散而下的大雪,手中有一下無一下的把玩著碧璽佛珠。
“你信嗎?”
你反問他,“你信嗎?”
皇上看著雪笑了笑,“朕不信淩雲徹對惢心有情。”
“你不信又能如何?”你抱著手爐,這個手爐上是牡丹花紋,一朵朵怒放的花兒旁還有幾隻喜鵲,“難道一定要承認自己的妻子被一個侍衛惦記上了嗎?”
“那皇後呢?”他又問。
“皇後怎麼想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若你再這樣猜忌她,隻怕最後一點情分都剩不下。”你摩挲著手爐,手爐很燙,卻又讓人舍不得拿開。
“情分!”皇上挑眉,“皇後對朕即便是有情分,這情分裡怕也含著謀求算計。”
“你不是也一樣嗎?”所謂的少年情誼,所謂的喜歡,哪一個沒有含著算計。
你拿過矮桌上的書,遞給皇上,“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向馬傍垂楊。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元代白樸創作的雜劇《牆頭馬上》劇集,這幾日你看了一遍,才發現這本是悲劇,隻是在白樸筆下變成了喜劇。
皇上看著雪花一顆顆落在菩提樹上,眼中閃過一絲傷懷,“朕還記得第一次與如懿去看戲時的情形。”那時候的她青春年少,笑容爽朗,天不怕地不怕。
“青櫻早沒了,剩下的隻是如懿,就如同你一樣,弘曆早就消散在過往的回憶中了,現在的是皇上。”如懿心心念念都是他,所有苦痛都自己吞下,不忍心驚擾他絲毫,可即便是這樣,還是走到了彼此離心的地步。
“胡說,朕還如同從前一樣。”他的語氣中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後便鎮定了下來。
“你啊!”你看了他一眼,頗為無奈,“如懿出身貴家,自幼看慣妻妾爭寵的鬨劇,便是如懿姑母烏拉那拉氏與太後爭鬥之時,她耳濡目染的還少麼?她真的相爭,還如如同現在一樣嗎?她嫁與你為側福晉,哪怕心心念念都是你,也不敢求你的一心一意,隻希望你的心中有分毫之地,如懿她可以憑著這一絲情意,與你偕老,伴隨你長久。”
你輕歎一聲,“可是你呢?你生性多疑,誰都不信,缺父子之恩,母子之情,自幼孤立無援,所以對自己的兒子也是一般。這後宮中人,這紫禁城中之人,你又真正信了幾分?不過是一有風吹草動,便猜疑難平。”
“朕疑心?”皇上冷笑,脆弱而惶然,“朕如何能不疑心?朕自幼所見是後宮妃嬪的爭寵,彼此無所不用其極。等朕開府封王,登基為帝,她們這些人一個個又做過些什麼?為了子嗣,為了寵愛,為了名位,何嘗不是無所不用其極?膚對著她們溫柔婉順的笑靨,常常在想,她們到底在想什麼?圖謀朕的什麼?你以為聯從來沒有害怕過嗎?”他轉頭看著你,“這紫禁城中誰的手完全乾淨,你的手便完全乾淨了嗎?”
你伸出手,骨瘦嶙峋,上麵的青筋青紫交疊,隱約可見,“自然是不乾淨的,你的孩子一個個死掉,雖不是我做的,但有些多少和我有些關係。”
皇上笑了笑,“朕就是喜歡你的誠實。”
“如懿對你也很誠實。”
他冷冷地看著你,“朕倒是希望她能夠如你一般誠實。” 哀傷如重重迷霧,彌漫漸深,“朕的永璉殤亡,她雖在冷宮之中,但與她就一點關係都沒有嗎?還有永琮,雖不是她做下的,但是她就一點也不知嗎?”
誠實嗎?你在心中冷哼,“加了零陵香的鐲子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臉上閃過一絲懊惱,“鐲子的事你同我說之前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他唯一覺得對不起如懿的地方。
前程往事一一在腦海中閃過,傷心、苦澀、悔恨、愧疚、驚畏,齊齊湧了上來,卻很快掩住了五味陳雜的心酸。
“這事,你準備怎麼辦?”
皇上看了你一眼,“何事?”
你挑起一抹笑,帶著微微嘲諷,“你說呢?”
“先這樣吧。”他甩著佛珠,說的隨意。但是你心中明白,他是為了讓淩雲徹和如懿放鬆警惕,然後打一個他們措手不及。
“你去看看令貴妃吧。”
“怎麼?趕我走?”皇上挑眉。
你端著茶盞搖頭,“不是,不過玩具總要好好安撫一下才能繼續逗主人玩。”
皇上歎息,站起後看了你一眼,“朕走了,不擾你清淨了。”
“你今晚在令貴妃宮中用膳嗎?”
“要做什麼?”
“給皇上您送一盤下了巨毒的玉筍蕨菜去。”你笑道,眼中含著淩冽的殺意。
皇上哈哈大笑兩聲,轉身捏了捏你的臉,“好,朕一定多吃些你下了巨毒的玉筍蕨菜。”
下了幾天的雪總算是停了,程嬤嬤陪著你去寶月樓。如往常一樣,又被拒之門外,隻是你這一次卻沒有妥協,而是強闖了進去。
“都出去。”你對寶月樓伺候的下人道,“嬤嬤,幫我看著,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你走到床邊,掀開厚重的床帳,坐在床邊,看著躺著的寒香見,“香見,怎麼了嗎?”
寒香見不語,隻是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你又與她說了幾句話,她均不理你,你心中惴惴,生怕她知道了曾有過寒岐孩子這件事,於是連忙叫來伺候的宮女,皺著眉頭問,“發生什麼事了?”
宮女低著頭,“昨夜皇上來過了。”她怯怯的看了你一眼,“這半年皇上常來。”
你知道香見一向不喜歡皇上,隻是侍寢是避不可避的,皇上常來也是常事,香見既漂亮又年輕,又是他求而不得的,他自然會常常關照。
“皇上來又怎麼了?”你厲聲道。
宮女諾諾的張了張嘴,“皇上每次來之前,都要——”
“閉嘴!!!”宮女剛張口,寒香見便瘋了一樣從床上爬起,拿起手邊的東西就扔了過去,“滾,都滾出去!”
你連忙抱住她,“香見,香見,沒事了,已經沒事了。”趕緊給宮女使眼色,宮女連忙跑了出去,程嬤嬤跟在她身後。
“香見,香見,發生什麼事了?”你焦急的問。
寒香見不語,隻是抱著你嚎啕大哭,哭聲中滿是絕望,你拍著她的背,聽著她的哭聲也忍不住心酸,任由她的眼淚浸透你肩膀一層層的衣衫。
“姐姐,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痛哭之後,便是咬牙切齒的恨。
你不再追問她怎麼了,隻是知道香見閉門不見人與皇上有關,同時心下悄悄鬆了一口氣。
“好好,殺了他。”你拍著她的背,“殺了他也得從長計議,想想你的族人。”
你抱著香見,靜靜的等她安靜下來才道,“香見,你要想要我幫你,你得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才行。”
寒香見趴在你的肩頭,“姐姐,我不想伺候他,我不想看到他。”
你微微皺了皺眉頭,心中疑竇更深,“這還不好辦。”你撫著她的背。
從寶月樓出來後,你心中是有絲輕鬆的,她不知道曾經有過身孕,不是因為這件事不見她就好。
“娘娘,伺候的人說皇上寵幸容嬪前都要提前點燃一種香餌。”程嬤嬤扶著你,低聲道。
“香餌?”你微微皺眉。
“似是從太醫院拿來的。”
你停下腳步,疑狐的看著她,太醫院拿來的香餌?太醫院現在還負責調配香料了?
“前朝鸝妃死後留下一個匣子,一直存放在太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