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六十九)
乾隆二十八年就在你的閉門中來到了。
“濟南巡撫那兩個女子被令貴妃送去了養心殿。”沫心給你和寒香見削著蘋果,說起令貴妃,她口中有著一絲不屑。
你笑了笑,“誰說皇上不寵幸不能硬送上龍床的?”
自從皇上開始寵幸新人,便很少找寒香見了,她也樂得清靜。
“其實我挺佩服令貴妃的。”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爬起來。
“不過……”寒香見皺了皺眉,“為何她都夢中喊淩雲徹了皇上還是不處置了她?”這是她疑惑的地方,也是知道這件事的人疑惑的地方。
你用小叉子叉起一塊蘋果送入口中,“因為她隻能背靠皇上。”皇上如此精明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令貴妃對他隻有順服沒有真情,可他要的就是這份順服。你看了一眼寒香見,可矛盾的是,偏偏皇上喜歡的又是女子的不順服。
“他留著魏嬿婉其實也是為了警告製衡如懿。”穎妃雖自成一派卻無太大的野心,她並不想為後,可是魏嬿婉卻是想的。她的目的一直很簡單。她做皇後,她的兒子做下一任皇帝。貴妃做的久了,她似乎真的忘了自己的出生了,曆代的皇後,都是滿洲八大姓,皇上一個這麼看重身份、出生的人,怎麼可能讓她一個宮女出生的內務府包衣為後。
“你知道皇上這次為何沒有處置皇後嗎?”
“為何?”不僅是寒香見,就連沫心,都好奇的看著你。
“皇上知道如懿愛女之心,所以他對如懿才不似之前。”之前他是怎麼對如懿的,這次他是怎麼對如懿的,兩下相對,便能明白他的心思了。他以為如懿是為了五公主故意誣陷於你,見你不追究,也就讓事情不了了之了。
“既然如此他又為何非要五公主嫁——”寒香見本想說為何要讓五公主嫁給這樣的人,可一想到他是你的四弟,便將話咽了回去。
“因為他要為永璂找靠山。”一母同胞,璟兕總會幫著她的哥哥的。
“皇上想讓永璂為太子!?”沫心驚訝。
“皇上對永璂嚴格,早就已經開始讓師傅教他讀一些如何為帝的書了,他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皇上重嫡庶,若嫡子優秀足以登基,他絕對不會考慮庶子。
“那五阿哥——”寒香見秀眉微皺。
你瞥了一眼她,語含警告,“你近來和五阿哥走的有些近了。”
一個月前,五阿哥來到承乾宮門口,從門縫中送入一盆花,說是去了寒部,去祭拜了寒岐,雖天已冷,但寒岐的墳頭上卻長了一些野花,他便給帶了回來,算是當年大雪中容嬪不顧自己儘力相救的謝禮。自此,他們就有了來往。
寒香見低了下頭,“我知道了。”
你嚴肅的看著她,“香見,前朝三阿哥覬覦他皇阿瑪的後妃,三阿哥無事,後妃卻被處死了。”那是多麼無辜的一個女人阿,“五阿哥或許是好心,但若讓皇上起了疑心,遭罪的定是你和你的族人們。”那群老弱病殘。
香見沉默不語,她知道,這宮中,平日裡笑臉相迎,心裡頭有多汙穢隻有她們自己知道。
沉寂間,程嬤嬤端上了新出鍋的玉米糕,黃澄澄的,還冒著熱氣。她也已經年近七十了,在過幾日等接替她的人到了便會出宮安享晚年了。這幾日你給她包了不少金銀珠翠,這些都是皇上賞的,你出不去,平日也不戴,放著也是放著。
你拿了一個給香見,香見接過玉米糕,用手帕包裹著燙手的糕,“姐姐,皇後如此對你,為什麼你也不跟她計較。”
你也拿手帕包著玉米糕,小小的咬了一口,“因為如懿對每個人都很好。”晞月身故前她去看她,告知她被欺瞞的真相;蕊姬喝下毒酒時,隻有她真正心疼她們母子;玉妍死前也是她去告訴她如何癡心錯付;舒妃失了十阿哥,是她去寬慰勸勉;綠筠被皇上厭棄,也隻有她去看望照顧;不計較永璜對她的算計;不計較綠筠暗自與她爭皇後……更何況,她這次如此著急揭發你,也並非為了爭寵,並非因為後宮爭鬥,隻是出自一個母親的心,所以你為什麼要怪她。
“宮中現在是四股勢力。”沫心將暖爐搬近一些,雖是冬天,你卻依然開著窗透氣賞雪。
你好奇的挑了挑眉,沫心繼續道,“令貴妃、穎貴妃、皇後還有娘娘你。”
你驚訝,“和我有什麼關係。”
沫心笑了笑,“娘娘雖然不願參與後宮中爭鬥,可卻十分得皇上信任,於是後宮中人便將您也說成了一派。”
你微微搖頭,並非皇上信任我,而是他越老,威福自專和偏執的心態就越是嚴重。他認定的事情無法改變,就像他現在篤定我不會要他性命,而後宮中其他人都在算計著他一樣。
魏嬿婉扶持了她找來的濟南巡撫家兒女,齊南青與毛映冬;如懿拉攏了那拉氏的兩個女兒和馬代薇。
“令貴妃近來急著拉攏太後呢。”沫心繼續道,“不過太後不太搭理她。”想了想她又道,“倒是與皇後頗為親近。”
想來也奇怪,為何太後如此痛恨前朝皇後烏拉那拉氏卻仍要那拉氏為後?
“對了,蘇夏曼呢?”她頗得皇上喜愛,前段時間升了貴人。
“她與誰的關係都不算親近,卻也不算疏離。”沫心道,“她日日都來拜訪娘娘,不過因為您說了誰都不見,所以小安子他們都給拒了。”
“嗯。”你咬著玉米糕,沉思了一會兒,“明日她若是再來,便把她留下吧。”
皇上雖然寵幸齊南青與毛映冬卻並不喜愛,對她們一直比較冷淡,當然,對令貴妃也是一樣的冷淡。
魏嬿婉想了許久,覺得問題還是出在她侍寢那夜,那夜皇上遣走了春蟬,那夜之後皇後便對她極其冷淡。
她問了春蟬無數次,春蟬心中有數,彆是她睡夢中叫了淩雲徹,可是她是萬萬不敢說的,隻是連說不知道。她想用孩子去引起皇上的注意,可是皇上對她的孩子也不熱情。
“不行!”魏嬿婉猛地站起,不能在任由這麼下去了,與其不清不楚的這樣受著冷淡,不如問清楚。“春蟬,為本宮梳妝。”
臨出門前她又折回,帶上了永琰和璟嫿,這樣即便是皇上生氣發怒,她也可以用孩子們抵擋一下,不管怎樣,隻要留著一條命,就不怕沒柴燒。
皇上此刻正在養心殿中考問阿哥們功課,除了乾隆二十四年奉旨過繼給皇上的二十一叔慎靖郡王允禧的永瑢外其他的阿哥都在。
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八阿哥永璿,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璂圍站在皇上的書桌前。
永珹因野馬事件已遭皇上不喜,此時此刻的他早就絕了當太子繼位的心思,隻是低著頭不言不語,若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麼,皇上再次生氣又該怎麼辦。同胞兄弟永璿、永瑆也受生母淑嘉皇貴妃影響,並不得皇上喜愛。永璿沉溺玩樂,又有腳病,皇上幾乎不管他;永瑆寫的一手好書法,為人卻十分吝嗇。好在他們兄弟三人也早早想通了,什麼太子,什麼皇位,都不要了,做個王爺也挺好。
皇上麵上雖把他們都叫來了,實際上就是為了讓他們給嫡子十二阿哥陪襯,所以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不言語。
皇上詢問他們如何理解《出師表》上“親賢臣,遠小人”,“君子若水,小人若油”,這兩句話,五阿哥永琪侃侃而談,得到了皇上的讚揚,可這讚揚卻並未達眼底,皇上笑著稱讚永琪的時候眼睛看著的卻是永璂。
“永璂,你覺得呢?”
永璂抬起頭,“皇阿瑪,兒臣覺得五哥說的甚好,兒子也是這麼認為。”
皇上微微搖頭道,“永琪說的是不錯,不過朕更想聽聽你自己的想法。”
永璂看著皇上的臉,小心翼翼道,“兒子認為,隻有賢臣多了,國才能在他們的輔佐下治理的更好,若是小人多了,豈不是會像當年的漢一樣,被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
永琪搖搖頭,“曹操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因為國弱主弱,不可同一而論。”
永璂靦腆的一笑,“謝五哥提醒。”漢朝的曆史他並沒有怎麼讀,不是很熟。
皇上看著永璂的臉說道,“自古賢臣能有幾人?朕以為小人宜遠但不可絕。因為小人當中也有多才多藝的人,才堪大用的還應該重用。就算是油吧,你每日三餐能不用油嗎?因此帝王之道,隻是在於能使君子和小人各得其所,各儘其能罷了。”
永璂才十歲,雖然這些年皇上一直給他灌輸什麼帝王之道,但是他哪裡能夠明白。他思忖良久,終覺有不妥之處,卻又無力以明白簡潔的話語表達自己的意思。隻能緩緩的低下頭。
皇上見永璂這副怯懦的模樣心中就有氣,可平心而論,永璂已經很不錯了。他看了一眼永琪,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嫡子平庸怯懦,有能力的卻非嫡子。
他壓下心中的一股怒意,對永璂笑道,“就如春秋時的齊景公,若無晏子,誰來安邦治國?若無司馬攘苴,誰來抵禦外敵?反之,若無梁邱氏陪著玩,豈不悶死了他?你的那些條陳可不中用了,也不夠朕用了!朕為天下蒼生之主,這蒼生之中哪能儘是君子?小人也該使他有個處置歸宿。小人之才過於君子,若不用,豈不也是暴殄天物!”
“皇阿瑪。”永璂見皇上似笑非笑,心中疑惑,便問,“皇阿瑪,像老祖時期鼇拜這等奸佞小人,難道也可為聖上所用嗎?”
皇上笑道,“鼇拜並不是小人,是一位梟雄。順治帝時,不失為良臣;康熙帝時,藐視聖躬,欲亂民禍國,才與康熙帝水火不能相容——這是形勢逼出來的。”
皇上掃視了一圈幾個兒子,又笑道,“鼇拜謀逆,自然不會有好下場,若是他老老實實做一個忠心的臣子,自然不會有事。”
四阿哥永珹悄悄的看了一眼五阿哥,皇阿瑪話裡有話阿,是不是在警告他們,萬萬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
功課問完,剛好令貴妃攜十五阿哥、八公主前來,他們便離開了。四阿哥與五阿哥一同離宮,轉身便進了枳花樓。
四阿哥永珹進了枳花樓轉了一圈,笑道,“為兄可是聽說枳花樓白日不營業,即便是晚間,也是每日隻接待一桌。”
永琪恭敬請他入席,“剛好認識店中老板而已。”
兩人坐在一起聽曲吃酒,以前在宮中時,彼此相對,笑容下是對彼此的猜忌算計,如今絕了繼位的可能,永珹倒是能跟異母兄弟敞開心扉了。
“聽四哥一句話,彆想著什麼太子繼位了,皇阿瑪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讓十二弟為太子。”否則又何必如此,事事親為,親自教授,一進書房便讓師傅教他讀曆代成功帝王之書,不到十歲便開始學習帝王之道。“十二弟是嫡子,皇阿瑪最重嫡子,咱們爭不過。”
“本朝一向是立賢不立長。”永琪夾了一塊醬牛肉給他。
永珹豎起手指在他麵前搖了搖,“那是爺爺和祖宗們,皇阿瑪並非如此。”
永珹雖然現在不得重視不受寵愛,但也知道朝中對於皇子們的談論。
“你阿,越是表現的好,皇阿瑪就越是忌憚你。”皇阿瑪登基二十八年了,他已經五十多歲了,按理說早該立下太子了,可是他卻沒有一絲立太子的想法,幾位進諫的大臣還被他狠狠斥責了。看樣子他們的皇阿瑪是準備再做二十八年皇帝。此時他如此急功近利不掩飾自己的野心,遲早會被皇上收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