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八十一)
二月,禦駕抵達杭州。
豔羨江南,乘興南遊,於一位帝國的國君而言,並非難事。何況天下和靖,百業興盛,是最富燒風流的年代。從遼闊的白山黑水、塞北風煙,到晴雨江南、明好雲貴,他可觀民察吏,亦可眺覽山川之佳秀,民物之豐美,一覽煌煌□□下他所擁有的萬裡江山。
初到杭州的那一日,下著絲絲寒雨。江南二月已見薄薄春色,隻是雨氣濕冷膠著,遠不如京中的風物乾燥。可是立於龍舟之首,望著兩岸冒雨跪伏的官員肅然無聲,迎麵是濕潤的清風,足下是蜿蜒的碧水,天地間那樣的溫柔,仿佛回到第一次來杭州的時光。
皇上攜著香見立於龍舟之首,與她同來領略山水煙柔之美。
待得住行宮駐蹕,皇上便迫不及待往山水間去。行宮一帶本近西湖與孤山,又因多梅花,孤山又名梅嶼,乃是宋代林和靖隱居之所。皇帝見如懿一貫冷清,便道,“孤山賞梅甚好,有湘英、綠萼等,花色不一,是你所喜歡的。”
如懿頜首,正要應承,皇上又搖頭,“可惜了,叫孤山,名字聽著不祥。”
皇上最愛風雅,如懿便道,“不若皇上改個名兒也罷。”
皇上仔細思忖,卻又不喜,“康熙爺來此也未改名,朕也不便改了。”
於是斂衣而行,往“西湖十八景”去。雍正年間李衛修繕西湖一帶,景致尤美,湖山春社、功德崇坊有沙堤平坦,垂楊披拂,湖波蕩樣,曉霧迷離。萬綠叢中,丹宮碧殿掩映林表。玉帶晴虹、海霞西爽則回廊繞水,朱欄倒影,金碧澄鮮。橋畔花柳夾映,晴光照灼。梅林歸鶴、魚沼秋蓉則環池植木芙蓉,花時爛若錦繡。蓮池鬆舍、寶石鳳亭、亭灣騎射、玉泉魚躍、鳳嶺鬆濤、湖心平眺、韜光觀海、西溪探梅各有趣致。吳山大觀、天竺香市可見民間歡愉,雲棲梵徑便聞朝魚暮鼓,與天籟相應答,至此豁然心開,萬慮頓釋。
而如懿最愛的,便是蕉石鳴琴一帶,黛色波光,湖淥遠映,恍然若乘槎於迢迢天漢。舫前奇石林立,狀類闊葉芭蕉,題曰“蕉石山房”。石根處又有天然一池,泉從石罅出,泠泠作聲,演清漾碧。臨池複置小軒,古雅靜潔。若以焦尾琴作《梅花三弄》曲,古音疏越,響入秋雲,高山流水,得天然意蘊。
皇上也頗屬意,便向如懿道,“朕住的地方原離這兒近,你若來此月夜彈琴,倒是甚好。”然而,他不過一語,但見如懿沉吟未應,眼底閃過一絲陰翳,冷冷道,“不彈也罷,免得彈起李商隱的《春雨》,無端惹翻舊情。”煙柳畫橋、風簾翠幕的風流,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繁華,都未能讓他忘卻那一段舊事。真是小心眼的男人啊。
魏嬿婉見皇上陡生不悅,便婉轉勸道,“素來也隻是流言,皇上實在不必往心裡去。”
皇上心意惘然,盯著如懿,目光如錐,“是麼?”
宮人們舉著羅傘,捧著櫛巾、痰盂立在遠處,雖然隻有魏嬿婉和寒香見在側,如懿也受不了這無端而來的羞辱。有時她亦想忘懷,卻禁不得皇上這般三言兩語地計較,更生涼薄。
天日正中,暖暖晴光灑落在人周身,猶帶一絲溫暖餘情。香見難得地穿了一襲粉黛色長衫,密密繡了連綿不儘的棗花圖樣。那是杭綢中新製的一種皎月編,一共才得了兩匹,一匹奉與太後,一匹獨賞了香見,供她裁製新衣。那皎月綢不啻寸縷寸金,清雅柔軟,若新生兒肌理幼滑。一抹帛光盈然於舉手投足間,便已覺清貴寵妃氣咄咄逼人。
她站在二月漫天的花事盛開下,輕飄飄道,“前日陪皇上往上天竺焚香頂禮以祝豐年,心裡念著當日寒部亡者可得安息,寒歧一縷戰魂,也可長眠沙場了吧。”她舉眸,若寒星熠熠,“臣妾這般心思,皇上可會責怪?”
皇上微怔,旋即含笑,無限寵溺憐惜,“隻要你高興,什麼都好。”
香見抿嘴一笑,輕誚道,“是麼?皇上連臣妾為寒歧祝禱都可原諒,一個莫須有的淩雲徹,皇上這幾年眉間心上,就這般小氣麼?”
皇上無言,如懿不動聲色,隻是唇角微挑,以表對香見解圍的謝意。
魏嬿婉不勝惶惑,低柔道,“容嬪妹妹,話可不是這般說。你與寒歧畢竟有婚約在前,可皇後娘娘和淩雲徹不過是尊卑之分。難道妹妹心裡,覺得皇後娘娘與淩雲徹便如你與寒歧這般麼?”她修長玉指按在心口,連連搖頭,“這話姐姐我可不敢聽。”
有不敢聽,亦有不忍言。明明事關自己,她卻無可分辯。才知疑心深種如情根深種,一般難以移除。
她亦沒有力氣,拔去他心底那根刺。因為那刺,早已成了她心底不可磨滅的烙印。
初春的風如同綿軟的女兒家的手掌,輕輕拂過她的麵頰。她聽見香見鄙夷的聲音,“令貴妃這般善於曲解,也算奇才。”她不必看,也猜得到魏嬿婉一定是一副嬌柔怯弱不敢與之相爭的模樣。她也懶得去看,免得汙了自己的眼睛。
如懿眉目清冷,淡淡道,“原來皇上這般在意臣妾,真是臣妾無上福澤。”
皇上便橫目去瞧魏嬿婉,“不該你開口之事,無須多言。”
以上這段事你是聽當時在一旁伺候的人說起的,聽完之後一笑了之。魏嬿婉這副怯懦的模樣皇上看的久了,也看膩了。
行宮不比皇宮,要自由的多,也愜意的多。甚至於皇上召見官員、用晚膳或者是看歌舞時你們還能出去走走。
你去如懿的房中,邀她同遊。“我聽聞有一家賣條頭糕的鋪子十分的美味,咱們去嘗一嘗。”
你不顧如懿是否同意,與璟兕一同拉著如懿出門了。小雨蒙蒙,蓉佩與沫心在一旁為你們撐傘,身後跟著如懿宮中的太監三寶還有七八個小太監。
“去哪兒都有一群人跟著,好煩啊。”璟兕皺眉。
你從袖中掏出一個銅板,買了兩串糖葫蘆,你自己吃一串,如懿與璟兕吃一串。糖葫蘆不好吃,糖漿不勻,也裹的太厚了,甚至於有些地方還有輕微的苦味,可你們都很開心。因為這是自由的味道。
“皇上怕他的妃嬪們與外人私通,所以去哪兒都派一群人跟著。”甚至於在宮中也是如此。太監宮女們一是伺候她們,二則是監視著她們。
璟兕好奇的看著四周,這裡與宮中完全不同,宮中雖華麗,卻冰冷,不似民間,充滿了煙火氣。“額娘,我好喜歡這裡,這裡的人看起來都好快樂。”璟兕貼在如懿耳邊小聲道。
如懿笑著點了點頭,“民間有民間的煙火,宮中有宮中的富貴。”
“宮中奢華有什麼用,一重重厚重的門鎖了額娘和各位娘娘一生,每個人看起來都在笑,可沒有幾個是真心的。”她指著前麵的人群,“可是你看他們,想笑便笑,想哭便哭,生氣了還能發脾氣。”宮中的人是不能有自己的情緒的。苦也好,痛也好,悲也好,傷也好,都隻能化成一抹笑。
你們在人群中走著,如懿與璟兕享受著難得的自由與溫情。
“條頭糕,賣條頭糕嘞~~~”
“到了。”你拉著如懿擠入人群中,攤子的主人是一個衣著簡樸的女人,女人看起來很年輕,掛著開朗的笑容吆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