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輕彈了下衣襟上看不見的灰塵，“本宮隻是來告訴你，當夜淩雲徹自殺以後，皇上仍然不忿，將他五馬分屍，屍體被隨便扔在了亂葬高。”

如懿定定的看著她，見她麵上一點點泛起苦澀才又緩緩道，“他這一生便是被你毀掉了，本宮隻是好奇，你與他有何仇何怨，要如此傷害他。”

如懿默然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枚戒指丟下，“你戴著這枚戒指數年，曾經本宮以為你對他是真心的。”

那枚紅寶石戒指，實在是不值錢的東西，一看便知是出自民間尋常銀鋪，散出幽暗光芒。嬿婉乍見了多年的愛物，連忙撿起，將它緊緊攥在手心。

如懿看著她，“既然如此在意，為何又要害了他？”

那小小的指環硌在手心裡，冰涼，堅硬。她像是找到了永生永世的寄慰，在不肯放開。

淚水潸然而落，是欣慰，是失而複得的喜悅。贈予戒指的人已不在了，而這份情意，足以讓她在辛苦恣睢的日子裡以安慰平生所失。

“這些日子本宮常想，若是本宮是你，當年沒有一味攀附皇上，追求富貴，嫁與他，雖會有些窮苦，卻也總能安心。如何會像現在一樣，每日如履薄冰，夜不能寐。”如懿眼中有著一絲感懷，一抹傷感，“本宮自始都沒有這個機會，你有，你卻主動放棄了。”滿洲上三旗烏拉那拉氏，她注定要進宮選秀，即便是不成為弘曆的妻妾，也會成為其他皇子，皇宮大臣的妻妾。可是她卻有機會，隻是她放棄了這樣一個機會。珠釵華麗，金銀閃耀，卻冰涼刺骨。銅板粗鄙低賤，總可以捂熱。

三寶帶著小太監進來，將禦膳房新換的彩色一一擺上桌。

如懿起身看著春蟬和王蟾，“本宮已於禦膳房、內務府打過了招呼，皇嗣萬萬不可有差池，令貴妃需要什麼你們便直接去領。”

“是。”

早晨，你和狸奴坐在院子裡縫衣服，幾個月下來，你的女紅好了不少，以前不會果然還是練的少了。

“昨夜怎麼回事？”你問狸奴，“烏大哥說是阿書媳婦兒生孩子，可我聽那聲音怎麼那麼淒慘。”

狸奴靠近你，悄聲道，“孩子沒熬過昨夜，死了。”

“嗯？”你抬眼，“怎麼回事？”

“這裡的女人生孩子隻能在陽台上生，坐月子也是，他們認為產婦是不潔的。”狸奴放下手中的活，“孩子生下來後，要用涼水清洗，若是因此凍著了，病死了，也隻會說孩子身體不夠強壯。”這是阿書媳婦兒的第二胎，第一胎是個女兒，冬天出生。雖然這裡的冬天也較暖，但女孩體弱，隻活了兩個月。這胎是個男孩，從陣痛到產下隻用了半個時辰，阿書媳婦慘叫是因為孩子洗完涼水澡後沒多久就咽氣了。

你微微蹙眉，“難怪這個村子裡的人那麼少。”

“我們來了之後也與他們說過，嬰兒嬌弱，產婦虛弱，怎可讓他們風雨無忌呆在陽台之上，隻是村中人自有自己的行事風格，我們外人說多了也不好。”雖心痛卻也無可奈何。

“對了，永璟呢？我給他做了一件內衫，也不知大小合適嗎？”

“跟烏大哥去獵兔子去了。”一針下去，你不小心又戳破了手指，血珠冒出，你平靜的放進口中舔了舔，然後繼續逢衣服。

“也不知城中怎麼樣了？”狸奴輕歎。宮中詭譎，京中人事複雜，若是可以，他們真是一點都不想回去。可不回去也不現實，這裡大多數人不識字，缺醫少藥，雖餓不著，卻難有發展，為了她的兒子，也總不能一輩子躲在這裡。可若是回京，被人發現了如何解釋假死一事。

“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狸奴看了看你，“沒有消息也可能是最壞的消息。”

她抬眼看了一眼室內，“璟兕這樣總不是個事。”總不能一直喂她吃藥，讓她迷迷糊糊的吧。這種草藥副作用挺大，若是吃的多了變成了傻子怎麼辦。

你低頭縫著衣服，頭也不抬，“若是傻了，也算是拆了一顆炸彈了。”

狸奴見你語氣冷淡，忙問，“怎麼了？”她是知道你不喜璟兕的，雖不喜卻是有感情的，如何能如此冷淡。

“我感覺她越來越像五阿哥永琪了。”

“嗯？”

“眼神，這些日子她看我的眼神和五阿哥很像。”那是一種帶著防備，閃著算計的眼神。她如此聰慧，或許逃出後沒有多久便已想到你待她出來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加一層保障以此控製著宮中的如懿。

你輕歎一口氣，“以前她們都說璟兕與我親近更甚她親娘，可如今出來才驚覺，與我親近甚於如懿是因為如懿一直在她身邊。若是不在，便不是這樣了。”這同富察·琅嬅死了之後皇上才追思，胡芸角死後五阿哥念念不忘有什麼區彆。真不愧血脈相連的一家人阿，心思都是一樣的。

“烏大哥怎麼說？”

“他看我。”璟兕總歸是個炸彈，你們定是不能放她離開的，可若是……好歹也是你養大的，總歸還是不忍。

狸奴沉默了一會兒，“那就先這枚喂著吧。”她也有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也是自私的，若是舍了一個五公主能保自己全家平安，為何不舍呢？

“我不該帶著璟兕的。”日後若是如懿問起璟兕，或者是知道璟兕出了什麼事，必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隻怕會更加的麻煩。

狸奴微微搖頭，“若是不帶著她，我們怕也無法輕易離開。”無如懿演的這出傷心欲絕的戲纏住皇上的心神，他們如何能這麼順利到達雲南，火災之事如何能輕易了了。

你麵上閃過一絲狠絕，“若是想要餘生安康，五阿哥、十二阿哥都不能為帝。”五阿哥太過於聰明，十二阿哥太溫和，太聽話。

“哦？”

你笑了笑，“十五阿哥永琰可以為帝。”平庸，平凡，軟弱。算不上笨卻也絕非聰明之人，生母出生又不好，他為帝才可保他們餘生安康。

“五阿哥怎可允許他人為帝？”他一門心思撲在了皇位上，彆說是永琰了，就是皇後親子溫和的十二阿哥他都容忍不了。即便是皇後多次說明不願十二阿哥為帝他也是處處防備。

“永琪太狠了。”他的狠絕會帶給他一些想要的，也會讓他失去一些他想要的。

你抖開衣衫看了看，又拉了拉針腳，嗯，很結實。“原先我跟烏大哥說不想回去的，在這裡度過餘生也不錯。可如今看來，不回去處理掉一個個炸彈，填平一個個深坑是無法安度餘生了。既然如此，便回去吧。”待一切處理好之後再回來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