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九十一)
有人說,在後宮裡,恩寵永遠比真心來得牢靠。從前,她不信。曾經,她斂儘鋒芒,隱忍退讓,隻因他說過定會護她周全。轉瞬,卻落得冷宮棄妃的下場。是故人心易變,或是帝王的以退為進?答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從踏出冷宮那日起,她不願也不甘再做那被深宮掩埋的蒼白明珠。
從曾經的貼身丫鬟阿箬,到老謀深算的富察皇後,最後是陰險狡詐的令貴妃……然而當仇敵一個個倒下,真相卻越發撲朔迷離。
那一場場滴水不漏的冷酷陰謀裡,誰在運籌,誰在算計,誰才是幕後最大得益者?
皇帝的多情、陰鬱、多疑將她曾經溫熱的心一步步冷卻。人人都爭做後花園最耀眼的嬌花,卻不知嬌顏再美,終須凋謝,除非,你做了這園子的主人。
從受寵的側福晉到受儘冷遇的嫻妃,從冷宮的棄婦到尊貴無上的皇貴妃,從尊貴無上的皇貴妃到惹皇帝猜忌的皇後……她一直以為一步步往前走會是金頂,卻不知是在一步步踏入懸崖。
如懿自宮外回來便滿心的不舒服,無半點睡意。她支著腮倚靠在院中的長椅上看著白居易詩集。
蓉佩端了一碗紅棗銀耳湯來,道,“每日早起喝燕窩,臨睡前用銀耳,娘娘快喝了吧。”
如懿頭也不抬道,“先放著,我先看會兒書再喝。”
“好。”蓉佩將銀耳湯放在一旁桌上,又點了艾草進來放在角落熏著,換了景泰藍大甕裡供著的冰。
蓉佩替如懿抖開紗帳,往帳上懸著的塗金縷花銀熏球裡添上茉莉素馨等香花,取其天然之氣熏這繡被錦帳。花氣清雅旖旎,在這寂靜空間中縈紆旋繞。
“奴婢記得五公主最喜歡這種茉莉花香味了。” 蓉佩靜靜挑亮了燈火,低聲道,“也不知公主是否吃的飽,穿的暖,有沒有人伺候。”
如懿輕歎一聲,“逃難之人怎會有人伺候。”璟兕自小衣食住行無一不尊貴,無一需要自己動手,張張嘴便來。如今一人在外,她如何能放心,隻是不放心也必須要放心。
“娘娘。”蓉佩看著如懿,“近來奴婢常想,令貴妃倒了,若是五公主未跟皇貴妃一起走,或許——”或許還在娘娘身邊與娘娘同享母女之樂。
如懿輕輕的放下書,“若是不走,再過些時日就要嫁人了。”嫁入烏雅家,也還是彆人手中的一層保障。
“可這樣總歸是在京城,如今咱們就連五公主在哪兒都不知道。”生死與否,是否康健、平安,均不知道。
如懿看著蓉佩,黑眸微閃,“咱們阿,一開始便落入了陷阱。”
“娘娘何意?”
如懿苦笑,“皇貴妃一直都說是她欠我的,所以她要還債,所以她幫扶著我,如今本宮細細想來才驚覺,哪裡是什麼欠債還情,恐怕自西巡以來,她便定下了要逃離開紫禁城的心。”西巡之後的種種事件,看似與她無關,卻是樁樁件件都能牽扯到她。這麼多年皇貴妃說出的每一句話,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一句不是斟酌再斟酌,算計再算計呢?
“蓉佩,你說皇貴妃真與烏雅家有關係嗎?”
蓉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夜她陪同皇後去養心殿,確實聽到烏雅老爺子說皇貴妃的生母出嫁前便與他有私,隻是如何能證實皇貴妃真是烏雅家人呢?“奴婢不知。”
“是與不是,皇貴妃與烏雅家都無多少深厚情感。”自幼長於高家,十幾歲便進入了王府,而後進宮,甚至於沒有接觸過烏雅家的人,如何烏雅家如此鼎力相幫。
“那是為何?”
如懿黑眸明亮,“不是利便是情。”
“情!?”蓉佩心驚,有了恂嬪和王氏偷情一事之後,皇上視為此身最大的侮辱,對後宮的看管越發的嚴格,任何妃嬪出行身後都要跟著許多人。“娘娘您指的是——”若說是利,早已“死去”的皇貴妃能有什麼利,隻能是情了。
如懿看著蓉佩,“不是二爺便是烏大人。”一直以來,對皇貴妃鼎力相助的兩個人便是他們這兩個男人。
如懿端起銀耳羹,緩緩喝了一口,“西巡歸途之時,皇上新得了王氏、周氏,又經永璟新殤,無心管他事,她便和兩人十分親厚,常常廂房徹夜相談,下棋飲茶;回宮之後,烏大人更是常常去承乾宮門前,有事無事便倚門與皇貴妃交談,冬日裡更是日日送上橘子。”皇宮之中,什麼山珍海味沒有,豈會缺他一個小小的橘子。
“娘娘是說他們早就暗通款曲?”此言一出,蓉佩便知如懿指的是誰。“可是烏雅家又為何要幫烏大人呢?”
如懿看著碗中晶瑩的銀耳,舀了舀,“那必然是因為烏大人與烏雅家有很深厚的關係。”否則又怎會押上一個家族鼎力相幫呢?
“蓉佩。”如懿抬頭看著她,“我怕阿。”
“娘娘……”
“我怕皇上由始便知道這些,我更怕皇貴妃回來。”走到如今,她越來越看不清真相了。
村落的村長與烏鴉同歲,當年烏鴉住在村落時最開始便是住在村長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自己建了房子。後來他離開雲南,他的這棟房子也是村長在照看,隔幾日便清掃一次,每年都會修複。
村長叭叭的抽著旱煙,“你這媳婦兒多大了?”
“四十六。”
“是大戶人家小姐吧。”村長一雙精明的眼睛打量著你,與他老婆同歲,看起來卻比他老婆年輕的多,雖然曬黑了些,皮膚還是細細的,不似他媳婦兒,多年的勞碌下臉上身上的皮都皺成了一團團。
烏鴉點頭,“是大戶人家的夫人。”
村長敲著煙管的手頓了一下,而後了然道,“你果然是逃來這裡的。”他就覺得奇怪,一個看起來就嬌嬌弱弱的女人如何願意來他們這個地方生活。
“那兩個是她的孩子?”村長瞥了一眼一旁看著雞肉粥的永璟。
“不是,她沒孩子,他們是大戶人家大夫人的孩子。”
村長張了張嘴,“你怎麼把他們也帶來了?”
烏鴉給村長倒上酒,“不帶來怎麼讓大夫人幫我們隱瞞呢?”
“你自己呢?”村長端起碗喝了一口酒,“有孩子嗎?”
“沒有。”
村長又看了你一眼,看的你渾身不適。“一直等她?”
烏鴉笑著搖搖頭,孤身一身漂泊無定的他不適合家庭生活,他是有不少侍妾,卻無一有孕。他不願與自己不喜愛的女人有孩子。若非有情,又何須血脈相連。
“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
“報恩?”
“開始是,後來就不是了。”開始不過是不想欠下什麼,所以高斌夫人馬氏找來之後才會相幫,後來從信件中,西巡,之後的相處中逐漸發了她的果敢、鋒利、執念之深、心智之堅才有了好感。
見她柳眉倒豎、咬牙切齒,十分膽顫,卻也欣賞十分。她不是慈悲的菩薩,是討命的夜叉。貪嗔癡恨惡,雖日日抄經讀經,卻無半分消磨。悲憫埋在心底,恨意藏於眼底。貌美而強悍,想知道為何她如此執著不屈?想知道她苦苦咬住不放的又是什麼?
其情可憫,其心可畏,魔障魔障!應該求佛祖拯救這顆入魔的心靈!可他,喜歡的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女夜叉,這樣一顆入魔的心。
爐灶上的雞肉粥咕嚕咕嚕冒著泡,你不太聽得懂雲南的方言,乾脆坐在一旁盯著雞肉粥。村長媳婦坐在你旁邊,嘰嘰咕咕跟你說著些什麼,你也聽不懂,乾脆讓永璟去叫狸奴一家過來。
狸奴很快就來了,她與村長夫人說笑了一會兒後邊笑道,“她問你是怎麼保養的?”
你笑了笑,“每日什麼都不做,就這麼養著,日日用牛奶沐浴,沐浴之後以七白百花粉塗抹身體,早晚空腹服燕窩,平日裡令肌膚好顏色的杏仁酪,名目烏發的黑芝麻首烏不間斷,還有各種滋補的藥材、燉湯……”你掰著手指一一數著。
村長夫人雖因勞碌老的厲害,但仍能看出年輕時是一個美人兒,她非常的強壯,漆黑的眼睛永遠都是亮亮的。
狸奴轉向村長夫人,“姐姐她很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女人有些局促的拉了拉衣衫。
“羨慕你身強體健。”
女人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為你心中明白,她強健的身體是源自於多年來以來的勞累與磨難。
武暨不善飲酒,大醉過幾次之後村長便也知道了,也就不逼著他喝酒了。對於武暨,村長還是十分尊重的。村中缺醫少藥,平日裡出去也不方便,生病了往往都是自己上山采些藥吃或者是硬熬著。他這個大夫來了之後,這個冬天村子裡無一個孩子病亡。他們平日裡還會教村中孩子們認字,所以他一直心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