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九十二)
四月到六月,一天比一天熱,宮苑樹上的蟬兒叫得人心煩,午後光陰更難耐。太監宮女都無精打采,除了苦於暑熱,也為待他們極好的皇後難過。他們明顯感覺到她日漸消瘦,大家暗暗揣測,皇後這是怎麼了,是否身體出了問題。令人感慨的是,她本人似乎並沒太多憂懼,至少表麵看來依舊那麼和藹,甚至比之前更溫柔。
除了後宮妃嬪,便隻有五阿哥常來探望,不過在皇後身邊陪的時間最長的還是十二阿哥永璂。他清早讀過書就來看額娘,午膳後繼續去禦膳房讀書,下學後也會來看望。常常到日暮時分仍不願離去,因為母親消瘦而難過,每每這時候蓉佩和海蘭就隻能勸著哄著,若是哪天皇上來看見他這副模樣,定又要發一通脾氣,斥責他軟弱不似大清皇子。
這日如懿正與海蘭坐在院子裡乘涼,她手中拿著一柄團扇,緩緩的搖晃著。
“姐姐,皇上許久沒召妃嬪侍寢了。”後宮女人每日裡談論的能是些什麼,不過都是一些女人的事,皇上的恩寵。
如懿拿起小茶杯,喝了一口杯中水,不在意道,“近來皇上常出宮,留宿於枳花樓中。”
“枳花樓?”她好似聽永琪說過。
如懿微微抬眼,看了一眼海蘭,貼近她耳邊輕聲道,“青樓楚館。”
海蘭眉頭皺起,“皇上怎可——”如此荒唐。
如懿搖著扇子,“霸占寒香見可以,強占部下妻可以,南巡召歌姬可以,為何留宿枳花樓就不可以了?”宮中女子再年輕貌美,也被規矩體統束縛著,不可太放肆,可外麵女子就不一樣了。
海蘭看了一眼如懿,見她無絲毫在乎才放下了心。
五阿哥也被暑熱弄得甚為急躁,不過麵對生母和養母時他還是保持著該有的姿態體統,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問了安。蓉佩見他一頭的汗,衣領都濕了一圈,趕忙讓宮女給他上了一碗飄著冰渣的涼茶。五阿哥接過咕嚕咕嚕的仰頭便灌了下去。
“今日暑熱,你怎麼過來了?”
“皇額娘,額娘,兒子得了一些雲南特產的花茶,送來給你們嘗嘗。”五阿哥一拍手,隨侍立即將錦盒端上。打開後一朵朵紅色的小花乾靜靜的躺在裡麵。
“這是雲南小瓣玫瑰。”五阿哥隨手抓過一朵,含入口中,“可含服,可泡茶,也可以做成點心。”
如懿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笑心中一刺,卻也保持著該有的笑容。自從和敬公主事件後,無論她表現的有多相信他,心中到底還是起了疑心。對於他送來的東西,必定是小心再小心。
“我問過太醫了,這種小瓣玫瑰可令肌膚細膩紅潤,聽聞也能延緩衰老。”
“你倒是有心。”海蘭捏起一朵花,拿在手中細細的看著。
和敬一事不僅傷了如懿和永琪的母子情,也傷了她和永琪的母子情。無論和敬的哭訴是真是假,永琪想要除掉和敬一事是真。
永琪垂眸,“兒子前些日子也送了一些入了這些玫瑰花瓣的煙草給皇祖母。”他微微一笑,笑容有絲蒼白,“可皇祖母在兒子後走後便讓福伽姑姑給扔掉了。”
如懿與海蘭對視一眼,五阿哥永琪繼續道,“兒子如此對和敬公主並非屬意儲君之位,而是因為和敬公主與富察氏族朝內朝外對兒臣處處打壓,兒臣已經忍無可忍。”殺人最狠莫過於莫須有。
春秋時期齊景公二桃殺三士,漢景帝殺周亞夫,朱祁鎮,以謀立襄王之子罪名處死於謙,秦檜殺嶽飛不都是因“莫須有”這三個字嗎?莫須有,或許有吧。
他有無爭儲之心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和敬公主與富察氏族背上莫須有。
他知道,自和敬之事後,皇阿瑪疑心了他,皇祖母疑心了他,額娘和皇額娘也疑心了他,他們看似平常,卻對他處處防備,隻是誰都沒有捅破這層紙罷了。
今日他捅破這層紙並非是為了讓她們信他,她們是否相信他根本不在乎。
後宮不得乾政,莫說不得乾政,就連朝中之事也是嚴禁談論的。如懿和海蘭如何知道這些。聞言隻覺得心中一驚,繼而便是懷疑,可細細想來之後又覺得確實像是和敬公主,富察氏族會做下的事情。
五阿哥嘴角掛著不屑,“兒子為何會想當一個國庫幾近空虛,朝中砥柱、忠臣幾乎全被處死、發配的君主。”是,皇阿瑪登基至今平定了準噶爾戰爭,大小和卓之亂,金川戰役等等,可卸磨殺驢的事他也沒少乾。加之他數次出巡,過程幾近奢侈,花光了雍正爺積累下來的殷實國庫。
如懿與海蘭不明朝中事物,她們隻知道皇上數次出巡都極儘奢靡,並未想過國庫空虛之事,隻知皇上登基以來處決、處理了不少臣子,卻不知道他們都是有功忠臣。
“兒子知道自經和敬公主一事,皇額娘,額娘已經疑心了兒子。”他平靜道,“可是兒子不得不這麼做。”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兒子這麼做,也不過是出於自保。”皇阿瑪說的對,這後宮之中誰人的手是乾淨的?即便是皇額娘,不也沾過血。
和敬公主就要回來了,他必須拉攏住皇額娘和額娘,即便是皇額娘現在並不得皇阿瑪喜愛,她也還是皇後,有她在後宮之中看著,多少能製約一下和敬公主,他多少才能放心些。
永琪又說了兩句之後便離開了。
慈寧宮中,太後聽完福伽的彙報後挑了挑眉,“哦,他真是這麼說?”
福伽點點頭。
太後歎了一口氣,“後宮之事,朝中之事,哀家本不想再管,也不應再管。可是你看看,都是些什麼破事!”她都這年齡了,竟然還要為前朝後宮憂心。
太後懊喪地擺首,重重地敲了敲水煙杆。那水煙杆本是白銅鑄成,極有分量,此刻敲在紫檀桌上,發出悶悶的聲響,像遠處雲後有悶雷盤旋。“朝中現在也無咱們的人,很多事情咱們也不好查。”
福珈伺候多年,見太後惱怒,忙上前為她拂衣斂袖,手勢輕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