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愛惜地撫一撫他的額頭,歎息道,“額娘怎會不知道你的忍讓不甘。” 她婉轉道,“你要強周全是好,但也彆為求萬全,什麼事兒都自己忍著。年紀輕輕的,綢繆太過,也損心神。” 她說著,語調突的一沉,有些不大好意思,“還有一件事,便是你子嗣之事,額娘聽你福晉、嫡福晉說,這些年來你甚少去她們房中,多是自己睡書房或者是去枳花樓。枳花樓畢竟是青樓楚館,流連總歸是不好的。”嫡福晉西林覺羅氏,側福晉索綽羅氏,都出生大戶。一個是是前朝大學士鄂爾泰第三子四川總督鄂弼之女,一個是左都禦史觀保之女,毓淑敏秀卻也循規蹈矩,自然是比不得枳花樓中女子嬌俏。
永琪麵上一紅,旋即含笑道,“額娘放心,兒子去枳花樓中僅是因為公事,並非留念女色。兒子的嫡福晉西林覺羅氏和側福晉索綽羅氏都是皇阿瑪、皇額娘和您親自替兒子選的,她倆溫良恭儉,實是賢妻。”
海蘭撲哧一笑,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笑罵道,“當著額娘的麵心虛什麼。額娘豈不知你對嫡福晉和側福晉不過麵上的情分,額娘隻擔心一個……”海蘭微微蹙眉,“索綽羅氏雖善生養,但是你幾個兒子女兒全部早早夭折,額娘問了太醫,都說小阿哥、小格格是因風寒病逝,可額娘總覺得不妥。”
“額娘說的是。”永琪道,“兒子也懷疑過,也暗自查了,隻是還未查出些什麼。”一個孩子風寒早夭可以說是養育不當,兩個孩子風寒早夭可以說是巧合,可是三個、四個孩子都因此早夭,他便不得不懷疑了。
海蘭知他素性縝密,便也不再追問,隻是吩咐,“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永琪躺在暖閣軟榻上並無睡意,他很清楚,在額娘心中,皇額娘排第一位,他排第二位。若是有一天真要在他和皇額娘之間選一個人,額娘選的必定是皇額娘。與其讓她們一起疑心他,防備著他,不如讓她們幫著自己。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探得皇額娘和永璂的心意。
皇阿瑪心中從從未有過額娘,如同額娘心中不曾有過他一樣。所以皇阿瑪的死活對於額娘來說無所謂,可皇額娘卻並非如此。還有永璂,他雖然無奪嫡爭儲之心,卻不見得能向著自己,幫著自己……
你們在雲南過了一個不一樣的春節,按照計劃,正月十五之後便要啟程回京了。
“他們怎麼突然養了這麼多雞?”你一大早便被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也無心再睡了。
“永琪跟村長定了一百隻雞。”村子悠閒,常常是隅中才起床忙碌。住的久了,便也習慣了這樣的作息,也能一覺睡到日上三杆才醒來。
“定那麼多雞做什麼?”你係上腰帶,不解的問。
“那些可不是普通的雞。”是吃著罌粟長大的雞,身體裡積滿了罌粟的毒素,特彆是肝臟,毒素最多,也最為美味。
“會上癮?”
“在雞身體裡積累的毒素隻是小數,若是長年累月的日日食用,倒是會上癮,若非如此,隻會常常想著它的美味,不繼續吃便也無事了。”隻是如今的皇上能忍受的住自己的各種欲望嗎?
人年輕的時候總是能夠特彆自製,年老後自製力就會越來越差,更何況皇上大權在握,誰也不敢也不會製止他,反駁他,漸漸的他就越來越剛愎自用,率性而為。
“對了,永璟怎麼辦?”揚州肯定是回不去了,帶他回京城之後又該怎麼辦呢?他雖然長大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但還有小時候的影子,京中皇親國戚、官員眾多,若是被他們認出來了怎麼辦?“還有名字,不能再叫永璟了。”
“名字改了便行。”回到京城之後永璟跟著他們總歸是不方便的,可是給誰又是個問題。
烏鴉看著你,猶豫道,“枳花樓老鴇子年五十,無子,揚州那事剛出時她便想要收養永璟,我給拒了。”若是入了她名下,永璟便斷了科舉入仕之路了。莫說是認老鴇子為娘,就是科舉期間出入青樓楚館也要剝奪考生資格。
你沉吟了一會兒,“要不我們暫時把他送去西郊寺廟中吧,先讓他呆一段時間,若是城中無大事再把他接回來。”永琪來時曾問過你們他是誰,當時你們以路上順手撿來的隨口搪塞過去。但是你知道,永琪還是疑心的。想必他早就從璟兕口中得知了這個男孩叫永璟,也定然想到了亡與揚州的十三阿哥永璟。他如此不動聲色,你們更加要小心謹慎了。
“也好。”
門外的爐子上,煨了一夜的銀耳軟糯香甜,微微燙,剛好入口。
你裝了一碗給烏鴉,“璟兕回宮後的日子隻怕不好過。”
“擔心她?”
你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頭,“小孩子,誰對她好就向著誰。皇上得皇上寵愛,自然便覺得她得皇阿瑪是最好的,我和你好了,她定會為她皇阿瑪抱不平。”你捧著海碗,小口小口喝著銀耳羹,“她哪裡知道皇上疼愛她,對她種種縱容不過是做給彆人看的。”皇上重規矩,怎麼會任由璟兕如此,不過是要挑起後宮紛爭,後妃們爭鬥不堪,一是給他帶來了樂趣,而是她們並非一心便不會有聯合暗害自己這種事情發生了。說出若是璟兕是個阿哥該有多好,並任由這句話傳出也不過是為了激起永琪和其他阿哥的好勝心,引得他們爭鬥不堪,如此才能隨時將能夠繼承大統的皇子踢出局,保住他手中的政權。他本就是一個涼薄之人,怎會突然父慈子孝起來,不過都是為了自己。如今璟兕無用了,又背著被擄走名節被毀之名,他如何還肯待璟兕和顏悅色。
“你怎麼這麼清楚?”
“我隻是把我自己想成他,然後一點點去試探猜測他的想法。”在深宮中的無數個無眠的夜晚,你躺在床上一遍遍想著,若你是他會怎麼想,會怎麼做,想的久了,便也大致能夠猜到他的想法,明白他做下的種種事了。
大權在握,萬人之上,隨心所欲,他如何肯放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個皇子便成了他的負擔,他無時無刻想的都是如何握緊自己的權力,如何永遠坐在皇帝這個位置上。
烏鴉笑了笑,“他若想當便讓他當好了,他總會知道,除了身上華服外他什麼都沒有。”至於權力?嗬嗬,越是集權的久,反噬便會越大。
妻離子散,子女不孝,無人可信,算計不止,事事防備,時時驚心,猜忌至死,這會是皇帝的結果。
“若是璟兕能早些想明白,或許還能有個好結果。”想到璟兕,你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忍,可再想想自己和二哥他們,這份不忍便也不見了。
烏鴉道,“她一天放不下公主的身份便一天不會想明白。”從去年南巡逃出以來,璟兕是不曾有過一絲抱怨,她是一直在忍耐,可她卻不肯接受現在的生活,接受不了無人照顧,曬黑了皮膚,磨粗了雙手。她在等,一直等著他們回去的那一天,在知道他們可能要永遠這麼生活時崩潰大哭。
她若想過著事事有人伺候的生活就必須接受種種規矩束縛,接受彆人安排給她的人生,接受波譎雲詭的紫禁城。若是想自由自在,不受束縛縱情歡樂,那便要放棄富裕奢華的身份。事事哪能十全十美,什麼樣的好處都占著。
“罷了,不想她了。”她怎樣也與你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