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一百一十八)
春來得晚,二月二撤了地龍,宮裡還是森寒料峭,少不得又添了火盆。夜來無聊,內務府又有皇上親自吩咐,不敢過於照拂她,她冷的睡不著,便隻能裹著棉被暗自垂淚。
四下闃然,有臘梅的花味入夜彌香。她痛恨這種氣味,深入骨髄。她鬥贏了如懿,如懿雖然還是皇後,可是卻與皇上日益遠去。可自己呢?又得到了什麼?
窗外風雪蒙蒙,那雪朵夾著簷下吹落的冰喳兒,沙沙地飛舞,天空和大地是融為一體的昏黑與茫然,隻有遠遠近近幾盞昏黃的燈籠,像是鬼魅的眼睛。窗戶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有幾點冰喳兒飛落在她臉上,粗糲的冰冷讓她凜然一顫,剛想將那冰冷撣去時,那冰碴兒迅速化得隻剩下一抹涼意。
魏嬿婉再淸楚不過,此生此世,她都要活在這冰涼淒冷之中。
她真的鬥贏了如懿嗎?
若是鬥贏了,她贏到了什麼?璟妧的厭惡,永琰、永璘和璟嫿的離開。後宮中的妃嬪個個恨不得吃了自己!太後,太後也不是善碴兒!還有皇上,他永遠不會再寵幸她了,她再也沒有複寵的可能了。她所餘的,隻有一個皇貴妃的頭銜,虛空的名位。
她不禁想起淩雲徹,若是當年沒有被富貴引誘,嫁給了他生活又會如何?
馮濤昨日被同僚侍衛拉去喝酒,喝了一夜,胃中著實難受,陣陣翻著惡心,欲吐卻又不敢在宮中隨便嘔吐,隻想快點回了冷宮,找一處吐上一吐。
“吐在這樹下吧。”
他頭疼的厲害,腳步也有些踉蹌,路過禦花園時終於還是忍不住,扶著一棵樹稍作喘息,壓下胃中翻湧。誰?誰在說話?他抬頭,便見五公主身著粉色繡花披風,站在一旁笑看著他。他忙下跪,心中萬分後悔,早知道就不該貪圖近路走禦花園了。
“我見你要吐,要吐就吐吧。”璟兕又道。
他是在忍不住了,依言吐了。璟兕手中端著一盞茶水,見他吐儘胃中濁物,竟主動將茶盞遞上,“漱漱口吧。”
他想也沒想接過茶盞咂了一大口,仔細漱了起來。兩口漱罷,清水已順著嘴角流了滿腮,想掏出帕子來擦,才驚覺手帕不知落到了何處。璟兕笑了笑,從袖中掏出手帕,遞上前。
馮濤覺得舒暢了,與璟兕遠離自己那攤散發著惡臭的嘔吐物之後才想到跪地請罪。
“無事,起來吧。”璟兕笑道。她本在阿哥所與兄弟姐妹們一起喝茶,見宮中人不甚注意他們,便端著茶盞悄悄地走了出來,誰知道這麼巧,竟然在禦花園遇到了他。
“格格怎麼一個人出來了。”馮濤向後退了兩步,四下看了看才發覺隻有她一人。
璟兕沒有回答,“我們倒也算是有緣。”
“奴才不敢。”他彎著腰,低著頭,心中想著的卻是不知遺失在何處地手帕。“公主快回去吧,奴才還要當值,先走了。”他說完便倒退著快步離開。
馮濤前叫剛走,後腳找尋五公主的宮人們便來了。璟兕麵上閃過一絲不悅,卻很快掩了去。
下午時分,她正在翊坤宮中同額娘一起繡花,便見穎貴妃前來拜見。
“皇後娘娘,臣妾今晨去給太後請安,回來的路上撿了一塊手帕。”她款款走進,行了禮,而後坐下,“這塊手帕本也沒什麼,隻是上麵這首詩臣妾覺得甚是不妥,特地送來給娘娘看看。”
如懿拿起鵝黃色帕子,上麵繡著一句詩: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這句詩出自宋代王雱的《眼兒媚·楊柳絲絲弄輕柔》,此詞為王雱懷念妻子所作,表現了傷離的痛苦和不儘的深思。王雱為王荊公的兒子,他身體虛弱纏綿病榻,於是與妻子分居,讓妻子單獨住在樓上。王荊公做主把他的妻子重新嫁給了彆人,王雱因懷念妻子而為她寫了這首詞。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意思是說,海棠的花瓣還未像雨點般墜,梨花的白色花瓣已經如雪花般紛紛飄落。由此得知,原來春天已經過去一半了。在韶華易逝的感喟中,觸目生愁。
這樣的一句詩,又是繡在傳情手帕之上,自然是不合適的。皇上幾日未進後宮,也不太可能是侍衛遺落,難道是宮中哪兒個太監宮女遺漏?
“明兒讓各宮都看看,先問問身邊之人,若是無人承認,本宮再稟明太後做定奪。”如懿將手帕交給蓉佩。
這個手帕她見過!璟兕雖隻看了一眼便低著頭繡花,腦中卻在思索。她在哪兒裡見過這個手帕呢?想起來了,是在冷宮,她曾經見過馮濤拿著一個十分相似的手帕。
輝發那拉氏有孕,皇上大喜,他這個年歲還能有孩子,可不就證明自己寶刀未老嗎?一眾的賞賜接連不斷的送入了輝發那拉氏住的永和宮,就連宮中眾嬪妃,都少不得要去看看她,送些禮物過去。
所有人都開心,唯獨如懿心中不安。
“本宮賞賜給你的鐲子怎麼沒戴?”清晨合宮會見,如懿狀似無意的笑問。那拉氏入宮後不久,皇上便讓她賞賜給了那拉氏添了零陵香的鐲子,怎知輝發那拉氏並未佩戴。
“我手腕細,鐲子太大了,掛不住。”哈達那拉並沒有有孕的喜悅,如同往日一樣,怯怯的,怕怕的。
如懿點點頭。皇上被他寶刀未老的喜悅衝昏了頭,似乎忘記了曾經賞賜給了他們絕育的手鐲。
關照了輝發那拉氏幾句有孕後的注意事項,如懿便讓蓉佩拿出了那方手帕,一一給她們傳看。
“宮中出現繡著此詩的帕子總歸是不好的,都回去問問,看看是不是宮人遺失。”
“莫不是哪個侍衛遺失的?”慶嬪笑道,“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這是指愛人另嫁了他人嗎?”若是宮中侍衛,倒也有可能。
“既然已另作他人婦,就該斷了念想。”
“就是,若是被他人婦知道了,豈不是又會被勾起不該起的心思。”晉嬪看了一眼魏嬿婉,“這種事情皇貴妃應該最清楚不是了。”
魏嬿婉心中氣急,可也知道自己如今什麼地位,雖說坐的離皇後最近,卻遠不如坐的遠的新入宮妃嬪。隻好裝作沒有聽見,暗自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