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璟兕是個棄子。”一個性子如此強硬的聰慧公主,無法替皇上和親遠嫁,平定江山,更是不能嫁入大臣家中,穩定朝局。所剩的便隻有張狀元了,有才學,夠差勁,若是讓他成了自己的女婿,日後做下什麼惡事,直接推到女婿身上便是。皇上哪裡是為公主選駙馬啊,分明是為自己選擋箭牌。“璟兕先不說,單說張狀元,便不能留下。”留下一個如此卑劣之人,日後朝中京中會怎樣,誰也無法預料。而你,最厭惡無法預料的事情。
永琪點點頭,“我來做吧。”
你緩緩搖了搖頭,“不行,得逼得皇上親自動手才行。”你嗬嗬一笑,流轉的目光中閃著寒霜般的光,“如意已經得了臟病,這種病不能拖,你儘快安排,讓她去伺候皇上。”
“我明白。”永琪笑了笑,“過幾日是我兒湯餅宴,皇阿瑪定會參加,我在酒菜中加些他常服用的藥,再讓如意去伺候便可。”
“不。”你看著永琪,“如意不能由你來安排。”
“那……”
“湯餅宴張狀元定然也會去,你找個機會將如意引薦給她,之後事如意會辦,無需你操心。”
“是。”永琪笑了笑,“如意如意,她的這個名字讀音與皇額娘閨名一樣,總讓我感到不適。”一個如懿是高高在上的國母,是皇後;一個如意卻自幼流落風塵,在男人中輾轉。都是如意,卻都不曾如意過。
“有何不適?”你斜睨他一眼,“你皇額娘的閨名始終是青櫻,她也一直是青櫻,未曾改變,如懿不過是一個妃嬪,一個皇後的名字。”剩下半盞茶喝下,你提起壺又滿上了茶水。
“如意的身份做好了嗎?”
永琪點頭,“做好了。”
“不能有一絲差錯紕漏。”
永琪笑了笑,“師娘你就放心吧,我全都安排妥當了,乾隆七年九月奉皇太後謁永陵、福陵、昭陵,行大享禮。禦盛京皇宮崇政殿受賀,禦大政殿賜酺。歸途遇一女子,濟南人氏,住大明湖畔,姓夏。此女容貌姣美,遂寵幸,並留玉佩以作信物。”
你端著茶盞笑了笑,“夏姓女子呢?處理好了嗎?”
永琪麵上掛著笑,眸中冷光閃爍,“師娘放心,全族七十二口,無一留存。”
“嗯。”你輕輕點頭,讚揚的看著永琪。
皇上帶著一絲怒意離開了翊坤宮,如懿出門相送,待看著他離開後才重回殿中。皇上來時海蘭便避入了偏殿,如今見他走了,才緩緩走出。
兩個憂慮的母親麵對麵坐著,一時竟無語靜默。
“姐姐,莫要憂愁,璟兕定會嫁個好人家的。”除了蒼白無力的寬慰,海蘭也不知應當如何了。她無力改變聖意,如今隻能祈求兒子永琪能夠多多禁言一些,讓妹妹能夠免於嫁給如此不堪之人。
“皇上與我說起過璟兕的婚事,說是要從狀元、榜眼、探花中挑選,將她留在京中。”說起璟兕的婚事,如懿也是十分憂愁。她既不希望璟兕遠嫁,又希望她能夠自由。若是遠嫁去了草原,地廣草長,可以策馬奔騰,璟兕定會開心,可是她的性子,若是惹惱了什麼人,離京城如此之遠,也無人可倚靠。
“榜眼、探花均未婚,倒是可以。”她聽永琪說起過這兩人,在翰林院編書,為人也算是正值,不站任何隊伍。眸底烏沉,冷峭道,“姐姐,如今這等情況,萬萬不能再等待了。”若是皇上最終真將璟兕許配給狀元可如何是好。
一種無可依靠、臨危被棄的怨與恨,再次沉沉襲來。如懿撐著目眶,淚意逼得眼底通紅,挑起不堪言的沉痛,“海蘭,我們的夫君,危難之時,連一雙可以依靠躲避的臂膀也無。如今我苦苦依傍著這個男人,苦苦求存,為了是什麼?不過是為了給永璂、璟兕尋得一個好結果,可如今這個男人竟為了自己的私欲,連骨肉親情都不顧了。”
“劉邦與項羽奪天下時,可以嫌自己與呂後所生的一雙兒女累贅,數次踢下車去。這般薄情,最後還不是君臨天下?誰會計較這些。”
如懿含淚,“身在這裡,不得不仰人鼻息。你我早年入宮,所有學會的一切都隻是怎麼在宮裡活下去,活得好。可是我從未做到過,一直看不清眼前,以為皇上對我的情誼便能支撐我克服一切,可之後的種種讓我得知,我也好,你也罷,宮中其餘人都好,不過是皇上手中的玩意兒,為他維持大清江山,生兒育女的工具。待到我看清皇上是個冷心薄情之人,早已是無能無力。除了保住這份後位,保著表麵的榮光,我什麼也做不了。”她可以一日日的熬著,可是她的孩子們該怎麼辦啊。
似有若無的歎息,似一盞盞跳躍不定的燭火,沉沉拂落。
“若是求太後指婚呢?”海蘭道。
“太後?”惻然擺首,“太後滿心滿情都是她的子女,為了她的兩位公主,她也少不得順著皇上,如何還能考慮到我的永璂、璟兕。”
海蘭眸光一涼,神色黯淡了下來,“姐姐莫慌,還有永琪。”
如懿鬱鬱道,“海蘭,我也不瞞你,你該比我清楚,如今永琪心思深沉,不肯表露心思,之前種種事件又讓皇上疑心了他,他如今自身都難保,如何還能幫璟兕。”她不僅與皇上離心,就連一手養大的孩子,也與她離心了。“皇上的心思有多深,心有多狠,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他如此疑心孝賢皇後,認定了她做下種種惡事,不還是每日笑容溫和的對著她,與她生下了七阿哥。還有魏嬿婉,明明知道她做下的種種惡事,依然裝作不知,對她寵愛有加。
言語間總是寂寥,若是子女安康無恙,若是夫君有心有情,心思不似那麼深沉,她又如何會如此刻般惴惴,終日夜不能寐。
“這就是哀家當年選出的好兒子!”你們走後,太後坐於九鳳寶座之內,手止不住的顫抖。“弘曕真是被他殺害嗎?”說著說著竟怔怔地落下淚來。
福珈默然落淚,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言語,隻得緊緊擁住太後,任由她傷心欲絕。
這麼一座,便坐到了天色變黑,月亮升起。
“太後,果郡王喪儀端淑長公主和額駙也去了,要不明兒把公主額駙叫來問看看。”若是真如五阿哥所言是毒死,定能看出。
“也好。”太後良久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鎏金青獸燭台上的燭火跳躍幾下,被從長窗灌入的涼風忽地撲滅,隻嫋嫋升起一縷乳白輕煙,仿似最無奈的一聲歎息,幽幽化作深宮裡一抹淒微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