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重生(一百二十九)
“永琪來了嗎?”
“你怎麼知道?” 你扶起烏鴉,“來找二哥談富察氏的事情的。躺了好幾天了,要出去透透氣嗎?”
“腳步聲。”烏鴉披衣坐起,年老了,不似年輕時生病,無需吃藥熬一熬便過去了。如今是病來如山倒,病區如抽絲。
“永琪的腳步聽著不似人,像野獸!明明可以昂首闊步,但走路卻總是縮著,躡手躡腳往前蹭,那是野獸捕捉獵物時的腳步!那家夥隨時蓄勢待發,看見哪兒有好處就一猛子紮過去,遇見臭味相投的就丟塊肉,誰若跟他有恩怨就背後捅一刀,甚至落井下石。” 君若不君,臣便可以不臣;父若不父,子憑什麼要子?永琪同皇上一樣,心眼小的很,記恨又記仇。
“永琪不若永珹心寬。”你扶著他走出房間,在院子中坐下,“當皇帝其實是苦差事,擔天下之憂,謀天下之事,殫精竭慮夙興夜寐,還要老防著有人造反,一旦失去皇位欲為布衣亦不可得,何必受這份苦?不如當個逍遙王,既不失名位又無須勞神,隻要對上把皇帝恭維好,該吹的時候吹,該拍的時候拍,跟底下人嘻嘻哈哈、多結善緣,還少得了富貴?”
“若一眾皇子都能想透又如何會有皇位之爭。”如今的爭奪,錯在皇上,也是皇上有意為之,若他早立太子,若他早日退位,如何會導致如今後宮紛爭不斷,兒子相殘。“說穿了,圖的不過是利,你看朝堂的大臣,衣冠儼然彬彬有禮,其實對大多數人而言說穿了那不過是場買賣,帝王拿爵祿買他們,他們賣忠以圖富貴,跟東市西市裡的商販本無不同。所以禮教皆是假的,利益才是真的。其實他們何嘗忠誠於皇上,忠的不過是權力,皇上若把持得住權力則一切皆順,待到皇上老了把控不住權力時他們不就叛離另謀出路了嗎?”
是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瑞霖府中樓台殿榭景致優美,挺溫馨的,不失為一個絕佳的養老之地。夏末的天氣已經變得涼爽,下人見你們坐在園中,無須吩咐便機靈的奉上了茶點、水果和熱茶。
烏鴉拿起一片蘋果放入口中,“皇上又管不住他的後宮眾人,偏偏還要娶那麼多。”五十多歲的人了,仍然三年一次選妃,選入的都是年歲可當他孫女的人。
聽他這麼說,你忍不住揶揄,“你之前不是也娶了無數可以當你孫女的女子回家嗎?”
“當擺設而已。”那些年輕的□□,他老人家消受不起,太傷身。
你站在他身後,為他捏著肩膀,“你是怎麼管她們的。”你突然好奇,瑞霖也有許多妻妾,卻不似宮中爭鬥紛紛,至少表麵上看著非常和善。
烏鴉仰頭看著你笑了笑,“打。”
你笑出聲,想起了江與彬搬家那件事,便是說他沒事打妾室,打的妾室鬼哭狼嚎,二哥則是夜夜笙歌,對孩子的影響實在是太差了,不得不搬家。“那二哥呢?”
“打加上趕出府。”離了烏雅府,她們自己如何在濁世生存,有娘家的還好一些,沒有娘家的要麼改嫁一個普通人,要麼便是淪落風塵。他拉著你的手,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打你的。”妻和擺設是不同的。
“你敢!”你眼一瞪,你可不是如懿,誰人打罵,誰要是敢動你一下,你定要讓把他碎屍萬斷。
“不敢不敢。”他忙道,而後輕聲道,“皇後娘娘忍讓多年,如今永璂、璟兕婚配在眼前,隻怕她又要與皇上起衝突了,忍了這麼多年,若是爆發,不僅會傷己還會影響周圍的人。”之前為了她的孩子,她可以忍,可以撇去她的驕傲,可如今十二阿哥、五公主均到了婚配時候,可皇上偏偏如此無所謂,這讓她如何再忍。
“爆發?”你一愣,隨即輕歎,“爆發了又能怎麼樣?不過是讓自己陷入更被動的地步。”如今的如懿,就像是快要被裹死在繭中的幼蟲,她拚了命的掙脫,想要化蝶,卻怎麼也掙脫不開。一層是少年情誼,她不舍,被捆的越來越緊,而後是一層層的善良將她緊緊裹住,即將陷入深淵。
雨水傾盆而下,嘩嘩有聲,澂起滿地塵泥飛濺。如懿與海蘭,站在簷下,望著暴烈肆虐的雨水沿著屋簷激流而下,將朱紅豔潤的重重宮牆染成血色的深紅,整個皇宮,便被籠罩在一團巨大的水霧之中,朦朧不見去路。
如懿不喜歡下雨的日子,是從綠筠雨中跪求皇上開始,是從綠筠母子逝世時起。雨落霧起,她也不喜歡霧,她總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曾經的一切就像是在大霧中,不知身在何處。她隻想求一個平靜,可平靜是一件再難企求的事。
海蘭給如懿端上湯藥,她近來總是發熱咳嗽,“姐姐,保重身體最為重要,你還要送璟兕出嫁,看著十二阿哥娶妻生子呢?”
如懿接過湯藥喝了一口,不覺蹙了蹙眉心,說起永璂和璟兕,她心中更是不寧。皇上雖然未多說什麼,但是冷待永璂、璟兕已初見端倪。遙想當年永璜、永璋、永琪的婚事皇上多掛心,如今待永璂倒是絕口不提了。
這麼想著,如懿便再也坐不住,吩咐蓉佩為她梳妝更衣,不顧大雨便撐著傘去了養心殿。
綠筠為永璋跪求皇上那日也是這般,霧蒙蒙的,眼前全是水,看不清前路。不知為何,她的心中閃過一絲不安。她緩緩踏入殿閣,將一室雨滴吵鬨聲留於殿外。
如懿在皇上身邊坐下,捧過皇上吃殘的茶,揮手倒去,盈盈一笑,“皇上,大雨濕氣重,臣妾宮中熬了紅豆薏仁茶,最是去濕,給您換上?”
皇上頭也不抬,隻是淡淡道,“皇後冒雨前來可是有事?”
如懿思忖片刻,用清水緩緩衝洗杯盞,投入帶來的紅豆薏仁茶膏,以滾水衝泡,待膏體衝開才遞給皇上,“臣妾看望丈夫還要管是何天氣嗎?”
皇上怔了片刻,彆過頭道,“看望朕?是為了永璂和璟兕的事吧。”
已經多久了,即便是她真心來看望,皇上也覺得她是有目的而為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除了刻意穿上一層暖衣的話語剩下的隻有冰冷了。
如懿心中有委屈,有氣氛,還摻了酸澀之意,道,“永璂、璟兕都到了婚配之齡,臣妾也確實想要與皇上聊一聊他們的婚事。隻是皇上何必如此,難不成不是為了孩子們臣妾便不該也不能來看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