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高晞月重生(一百……(2 / 2)

6688858 襪子鞋 8615 字 7個月前

皇上長歎一聲,“如懿啊,田芸兒告發證據確鑿,又是在一眾官員麵前,朕若是不秉公處理他們會如何說?”

如懿忍不住刺道,“如何秉公處理?田芸兒告發的緊緊隻是富察大人謀害皇孫一事嗎?若要秉公處理,皇上如何解釋富察福晉那拉氏一事,又要如何解釋福康安一事?”秉公處理?你何曾秉公過?若是秉公,又怎會和那拉氏廝混到一起!

皇上不悅,語氣卻依然平和,“如懿,朕這大半生都是在宮裡度過,與你並無不同。甚至你都逼朕幸運些,在未嫁時,在閨閣中,無拘無束地享受過。可朕從做皇子起,每一日無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朕知道你不滿意朕近些年流連花叢,可朕也有朕的無奈。朕見到的女子也都是宮裡規行矩步的死板的女子,朕巡遊時聽歌戲曲,召各地女子入宮,也不過隻是好奇,想看看天下其他的女子是怎麼樣的,她們的日子是不是鮮活潑辣,活色生香。”他淡淡睨視著如懿,“至於那拉氏,莫說朕與她無私情,便是真有,也不過是那拉氏蓄意引誘。”

如懿隻覺得齒冷,然而亦深深歎息,“皇上很想知道宮外的世界,便可巡幸天下,覓香逐豔;皇上好奇宮外女子,便可召天下女子入宮;皇上與弟媳有私,便是弟媳心機深沉,蓄意勾引。皇上,您此番話出口您自己可信?何必要為自己的不堪、放縱找借口呢?”她看著皇上長歎,眼眸中有著回憶起往昔時的明媚,更多的是深深的疲倦與無奈,“皇上,臣妾也曾想過,若你我皆為尋常人家,是否也會如同民間百姓一樣,恬淡自足、喜悅平和。夫妻間雖然過得寒薄,但可以稱心如意……”

如懿不知道為何,會在這一刻與皇上說起自己一直以來憋於心中,無數次想要說出的話。然而她尚念著,臉頰上已重重挨了一掌,被掀在地上。這掌摑實在是突如其來,她被掌風掀開,重重撞在紅木鏤雕長桌上。那紅木質地堅實,一撞之下肋下痛得要裂開—樣。腦海裡嗡嗡地響著,像下著嘈嘈切切的瓢潑大雨,眼前白點子亂飛。半晌如懿才看得清眼前的景象,她實在不知自己犯了何錯,愕然抬頭。隻見皇上呼吸粗重,怒視著自己,喉間發出低沉的如獸的悶響,“朕便一直知道,你在朕的身邊,卻念著與旁人去過民間生活,享你們的歡欣喜樂。”

皇上這一巴掌頗重,她的發鬌散了大半,淩亂地垂落耳邊。淚眼蒙曨裡,望出一片雪色清寒,“皇上為何如此多疑揣測?”

皇上舌底沙啞,粗戾道,“朕多疑?你自嫁與朕,便知朕不會落到民間去守著一個女子終老。那麼你所揣想的不是旁人麼!”

如懿喟然長歎,“皇帝渴望見到宮外的女人是怎麼樣的,就可以尋來無數鶯鶯燕燕,就可以不顧人倫私通弟媳。臣妾不過歎一句羨慕民間夫妻靜和,皇上便要掌摑臣妾,是何道理?”

“沒有道理,朕即是道理!朕這一生,少年喪母,中年喪妻失子,內有太後,外有朝政,朕有幾日過得平安喜樂?如今朕稍稍暢快適意,你便諸多阻撓嘲諷。這巴掌便是告訴你,哪怕今日你是朕的妻子,朕的皇後,你也是朕的奴才,不可違逆朕,反抗朕!”

她望著他,像望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一顆心反而定了下來,有著落處。

她曾經那樣思念他,思念她的弘曆,在過往青蔥狂熱的歲月裡。潛邸庭院深深幾許,她自清晨他離開便獨坐西窗苦苦守候,直至黃昏。外頭一直落著綿綿的春雨,不曾稍停。她知道的,那是天地間的思念,如她一般。等她終於聽見了黃銅門環輕輕叩動,一顆心隨著那扇門的開啟,如那個進來的頎長的身影一般,盼來了天光明媚。

那是朝朝暮暮的平靜與安樂,於風雨中,盼得君回。

可眼前人,早不是彼時人了。兩兩相望,唯餘失望。

曾經深深眷戀,是因為心裡會快樂;而今愛戀彌散,是因為這樣才不那麼痛苦。

皇上彎下身來,俯視著她,似要從她麵上探尋分辨出什麼。他的氣息溫熱地拂在臉上,是雨後的潮膩,“如懿,這幾年來你一直不高興,即便是事事順從,心底也是萬分的不甘不願。朕一直在思量,你對朕這般,是從你心裡有了彆人開始,還是那人死後?若是為著那人的死,他可是為了幫你掰倒魏嬿婉自刎的,朕可沒有想他死。”

如懿黯然,灰敗了神色,“人已作古,連當年所謂的情事也是流言揣測,莫須有之事。皇上卻認定了臣妾做過,耿耿於懷,一直不肯放過。”

皇上凝視著她,伸出手輕輕撫著她的眼皮,輕聲道,“如懿,你看著朕的眼睛裡全是寒氣,冷冷的。朕這樣被你看著,冷得受不住。”

他的手撫上她被歲月無聲侵燭的肌膚,他的眼底是疏星朗月般的微光,“如懿,你多久沒對著朕笑了?”

如懿無聲地扯了扯嘴角,牽出一個看似圓滿的笑渦,“臣妾會笑。”

皇上端詳,不覺失望,“你不是真心高興,朕看得出來。你從前笑起來,不是這個樣子。”

如懿仰著臉,看著他的眼睛。她曾最愛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會把她永遠深深藏在眼底,“皇上,已經沒有從前了。歲月如大江東水,哪怕貴為天子,也不能追回。”

“那麼往後呢?往後你還會不會像從前那麼笑?”

“已經沒有從前了,如何還能那般笑?皇上,那是我們人生裡最美好的時候,可惜,永遠都不會再有了。臣妾所有的,不過是守著永璂、璟兕長大,看他們娶妻生子,嫁為人婦,安樂終老。”

燭火一點點暗下去,累累垂落如紅珊瑚色的燭淚。夜色迷茫,一雙眼裡燃著兩簇幽暗火苗,在暗夜裡濺起幽幽火光。皇上長噓一聲,無限哀清,“你終究為了他而怨恨朕。朕也實在不明白,他不過一個小小侍衛,為何會得你注目。他那般低賤,你若看向他,連著你自己也低賤了。”

“皇上,您錯了。”如懿攬衣起身,端然自立,平視著他。她溫柔地呢喃,是情意纏綿的低訴,“臣妾這一生,隻一心一意對過一個男子,從來都是。隻可惜嗬……”她幽幽歎息,“臣妾這一生,已經尋不回他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想念裡,幽幽訴說,“臣妾最美好的年歲裡,都是和他一起度過。可惜,每每臣妾危難之時,質疑之時,孤弱之時,他從未在臣妾身邊,連願意拉臣妾一把對臣妾溫善的人,他都一心懷疑。那是因為,其實他也很少相信臣妾,也在懷疑臣妾。所以,臣妾開始失望,漸漸也習慣這種失望。失望得久了,便也對他徹底絕望。”

皇上的呼吸聲是漸近的潮水,他似乎極力克製著什麼,“皇後,朕就是你從前的那個人,隻要你想明白,朕會諒解你今日的放肆。”

她輕輕一笑,攏住散亂的青絲,引袖取過一把小小銀剪,那凜冽的寒光在她指尖閃爍,她剪下三寸胄絲,看它們紛紛垂落於地,“皇上,咱們滿人一向愛惜頭發,以剪發表示愛侶亡去守身堅貞之意。臣妾待心裡的那人,便是如此。從前看不明白,以為他千般萬般都可原諒,如今看得明白,才知他癡戀的是旁人,敬慕的是旁人,疼惜的也是旁人,守著他日日夜夜都是煎熬。”

皇上震驚到無以複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如懿迷茫地搖頭,卻有清醒無比的堅定的眼神,“臣妾知道。皇上,您容許臣妾瘋一會兒,聽聽臣妾這些瘋話吧。左右臣妾與您都神誌清明的時候,總是無言以對,總是彼此猜忌的。”她笑意遲遲,酸楚至極,“皇上,臣妾出身貴家,自幼看憤妻妾爭寵的鬨劇,便是臣妾的姑母為皇後之時,臣妾耳濡目染的還少麼?及至嫁與您為側福晉,臣妾哪怕愛慕著您,也不敢求您的一心一意,隻希望您的心中有臣妾的分毫之地,臣妾可以憑著這一絲情意,與您偕老。可是伴隨您長久,臣妾越來越明白,其實您誰都不信,您缺父子之恩,母子之情,自幼孤立無援,所以對自己的兒子也是一般。所以且不論孝賢皇後,便是臣妾等人,您又真正信了幾分?不過是一有風吹草動,便猜疑難平。”

“朕疑心?”皇上冷笑,脆弱而惶然,“朕如何能不疑心?朕自幼所見是皇額娘與你姑母爭寵,彼此無所不用其極。等朕開府封王,登基為帝,你們這些人一個個又做過些什麼?為了子嗣,為了寵愛,為了名位,你們也何嘗不是無所不用其極?朕對著你們溫柔婉順的笑靨,常常在想,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圖謀朕的什麼?”

他倦得很,輕輕搖首,“你們做過的事,朕不想知道,也不想去猜。左不過都是見不得人的惡心事,真叫朕惡心。”

如懿微微頷首,任由淚水滑落,“是。就和皇上賞給舒妃的坐胎藥那麼惡心,都是一樣的。”

他冷冷地俯視她,哀傷如重重迷霧,彌漫漸深,“如懿,你還是從前的青櫻麼?為何朕覺得你形同瘋婦,神誌不清?”

“青櫻,早已不在了。她和臣妾心裡所盼望的那個人,大約會永遠在一塊兒,卻再也尋不見了。但臣妾和皇上,終究是長久相處,彼此暴露得體無完膚,相看生厭。”她睜著眼眸,恬淡至空明,“皇上,是真的。臣妾在宮裡的每一日,都在發瘋,都在做著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瘋狂的事。富察·琅嬅是,金玉妍是,蘇綠筠是,白蕊姬是,厄音珠是,藍曦是,您也是。我們每個人都在發瘋,可臣妾分明記得,我們的起初,都不是這樣的!”

她手起剪刀落,再度剪下一縷發絲,淒楚哽咽,泣不成聲,“這一縷頭發,給去了的烏拉那拉·青櫻。”

皇上唇色雪白,咬牙道,“瘋了!你已經瘋了。”

如懿淒楚不已,鬱然長歎,“皇上,您不必再疑心臣妾做了什麼錯事。臣妾的錯事太多太多,您疑心的,您的女人的,您的子嗣的,一股腦兒,全是臣妾的錯事。恕臣妾說一句,做您的皇後,在您身邊,實在是太累,太倦了。若有來生,臣妾一定要離開這裡,離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皇上眸中的鬱火漸漸燃燒殆儘,成了冷寂的死灰。他決然搖首,“朕的皇後,可以死,可以廢,但絕不可出厭棄之語,藐視君上,失去做臣婦的本分!”他一頓,語氣更例,“烏拉那拉氏,你真的是瘋了。必有大喪,才可斷發。你居然當著朕的麵親手斷發,狂悖迷亂!與其你如此瘋癲,還不如朕廢了你,許彼此一個清靜!”

“廢了臣妾?”如懿淡然平靜,“皇上,是臣妾瘋癲還是說中了您的心事?孝賢皇後死後,您年年祭拜,是真的追思她嗎?不過是以此彰顯自己情深而已。從頭到尾,您都如您最愛的水仙花,臨水自照,隻愛惜您自己罷了。”

皇上斷然大喝,忿鬱難平,“你胡說什麼!”

“胡說?”如懿嗬嗬一笑,“你捫心自問,這深宮之中除了臣妾,除了舒妃,有誰是真心待您的?富察·琅嬅、藍曦兒、厄音珠為的是她的家族;金玉妍為的是她的世子;蘇綠筠、白蕊姬為的是她的兒女們;至於您最寵愛的高晞月,她為的是她自己。”她麵上的笑意更濃了,“皇上您還不知道吧,她為了逃離你身邊,謀求算計了多少年?她為了和她喜歡的男人廝守,冒死也要逃離紫禁城。為什麼啊?因為這裡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眼前人也並非人!”

“瘋了瘋了。”皇上喘著粗氣,又喝一聲,“來人!”

外頭的宮人們聽得五內焦灼,隻不敢進來,聞得這一聲喚,忙不迭滾了進來。

皇上冷若寒冰,“皇後烏拉那拉氏形跡瘋迷,禁於翊坤宮中醫治。無朕旨意,不得出翊坤宮半步。今日之事,更不許任何人知曉,否則你們的腦袋,一個都彆想留。”

李玉哪敢多問,隻能低著頭站於一旁。

蓉佩進來扶了如懿,皇上看著如懿,唇邊勾起一抹冷酷的笑,“用一個年老色衰的皇貴妃換得大清安定、朝中安穩,宮中安順,朕覺得很值。”

如懿一愣,隨即掙紮甩開蓉佩,踉蹌走到皇上麵前,厲聲問,“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皇貴妃假死!你知道她帶著我的璟兕一起!你知道璟兕並非被血脖子教擄走!

皇上輕哼一聲,帶著嘲諷,掛著嘲笑,“朕要你知道,是朕讓她離去的,並非她逃離朕的身邊。”

如懿看著皇上良久,而後淒厲的笑了,笑的大聲,笑的眼淚不停的留下,“不,你不知道,不知道。”

她被蓉佩與進保架著離去,隻是失神的一味的笑著。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一麵與你達成了協議一麵處心積慮的害你,你不知道她連和你的親生兒子日日給你下慢性毒藥、讓你得花柳,你更不會知道這宮中處處是他們的眼線……你不知道,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