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隆燒得小臉通紅,病懨懨地躺在床榻上,四肢發軟,渾身無力,哼哼唧唧。
他身體比其他嬰孩更健壯,平日很少生病,隻不過這次疾病來勢洶洶,一下子把他打趴下了。
太醫圍在榻前掉書袋,這讓劉隆心情煩躁,十分難受。他朝江平哼唧了一聲,江平心疼地把他抱在懷中安撫。生病了,劉隆的心理年齡跟著變小,整個人也變得無比嬌氣。
“太醫令,陛下的病情怎麼樣了?”江平一邊拍著劉隆的後背,一邊急切問道。
太醫令說起了什麼陰陽正邪,一時間讓人抓不住重點。江平和劉隆不愧是舅甥,心煩意外,臉上頓時沉下來,問道:“我不耐煩聽那些,你就說吃什麼藥,什麼能好。”
太醫令聞言一頓,支吾道:“陛下年幼……身體脾胃嬌弱,需要細心將養……我先給陛下開一副藥,陛下能吃進去最好。若吃不下,我開藥給乳母吃,再讓陛下喝奶,隻不過這樣藥力要弱一些。”
江平低頭,與劉隆挨了挨額頭,劉隆的額頭明顯要比他的溫度高,內心如焚,道:“先去煎藥,端過來我喂陛下。”
“我的小祖宗,你可要早點好起來呀。”江平心中念道。
無論是躺,是臥,還是抱,劉隆都渾身難受,隻得忍耐,扒著熟悉的人尋求安慰。
劉隆覺得自己要噶了,就古代這醫療條件,小兒高燒退不了,很快就轉為肺炎。轉成肺炎,就是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投胎是皇子,開局滿級(當皇帝),保底SSR,彆說是現實,就是在隨便玩的遊戲裡抽到這樣的陣容,肯定要羨慕死一眾非酋,更何況這還是現實啊!
想想那些為了皇位,幾乎把腦子打出來的奪嫡皇子,想想那些身處末世無力回天的悲情皇帝,這些擱在劉隆身上都不是事。
他一出生就配齊了所有的裝備,有人替他扛起應承擔的責任,而他隻要負責平安長大就好了。
但就是平安長大這關,就差點把劉隆卡死。
他病怏怏地躺在江平的懷中,沒有力氣說話,甚至覺得呼吸都是負擔。
耳邊響起婉轉的小調,劉隆迷迷糊糊地想起,那是舅父哼唱的,他在睡前聽過不知多少次。
即便一股濃重的藥味突襲而來,劉隆也無動於衷。沒用的,炎症會從上呼吸道侵入肺部,入了肺部,就是九死一生。
“陛下,來吃藥了,吃完藥才能好。”江平小心地抱著他坐下,讓王阿姆喂藥。
噫,好苦!除了苦之外,還有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劉隆喝了一口,立馬吐出來,還發出乾嘔的聲音。
“這該怎麼辦啊?”王阿姆麵上十分焦急:“我讓太醫給我開藥,我不怕苦。”
江平低頭對劉隆輕聲說道:“陛下,這是藥,吃了藥,你就不會難受。我知道陛下聰明一定會明白我的意思。”
“陛下如果不主動喝藥,我會這樣硬灌的。”江平說著,右手捏住劉隆的下巴,稍稍一用力,劉隆的嘴巴立馬張開了。
“嗚嗚嗚!”劉隆氣呼呼地瞪江平,心道,自己已經這麼難受了,舅父還這麼欺負自己。
“陛下明白了?”江平的手雖然鬆開但沒有收起,笑眯眯的眼睛盯著劉隆說道:“陛下你是自己喝,還是讓人灌藥?”
“嗚嗚嗚!”好可怕。
劉隆轉頭看向王阿姆,向她求救,誰知王阿姆也板著臉,與壞舅舅沆瀣一氣。
“好了,陛下同意喝藥了,王阿姆你現在就喂陛下。”江平道。
王娥舀一勺藥喂去,隻見劉隆的臉皺得像個小老頭,眼睛淚汪汪的,神情十分委屈,讓人憐惜不已。王娥頓時覺得自己仿佛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劉隆喝完藥,整個人仿佛廢了,生無可戀地躺著,即使王阿姆喂他蜜水,也不如往日積極。
“嗚嗚嗚!”
想起被迫喝藥的屈辱,劉隆決定拋棄江平的懷抱,自己獨自躺在床榻上,誰也不理,特彆是“首惡”江平以及“背叛者”王阿姆。
“來人,去端一碗蛋羹來。”江平看著背對自己的劉隆,好氣又好笑。
即使聽到往昔最愛的蛋羹,劉隆的身子一動不動,他現在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可惜,皇帝的威嚴此時在江平麵前一文不名。“陛下,睜開眼睛吃點東西,吃完再睡。”
絮絮叨叨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劉隆不僅假裝沒聽見,還雙手捂住眼睛企圖掩耳盜鈴。
江平輕哼一聲,將碗遞給王娥,自己上榻扶起劉隆,下巴一抬,道:“喂陛下。”
王娥遲疑,剛才硬喂藥已經是她的極限,於是猶豫道:“陛下不想吃飯就不吃了吧。宮裡人生病都要靜養,這飯……”
江平冷哼一聲,道:“你難道不知道餓肚子的滋味?什麼病都是餓出來的,吃飽了才不會生病。”
“喂!”此刻的江平仿佛是運籌帷幄的大將軍。
這個字不僅把王娥嚇了一跳,也把裝睡的劉隆嚇了一跳。哎,果然是親舅舅,自己在他麵前可真是連一點帝王威儀都沒有。
平日裡香噴噴的蛋羹,竟然有了撲鼻的腥味。迫於老舅的淫威,劉隆屏住呼吸吃了兩口,就湧上惡心,不肯再吃。江平這才放過他,讓他睡去。
許是藥中有安眠的成分,劉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隻是睡得不安穩。一會兒覺得有人在榻前像蚊蟲一樣嗡嗡惹人煩,一會兒身上仿佛落個太陽,又累又熱,難受至極。
紅日將落,夕陽從窗戶中泄進來,暑氣稍退。
鄧綏悄悄走進來,看見皇帝跟前的小黃門和乳娘正不錯眼地守著,心中讚了一句忠仆。
王娥首先發現鄧綏,連忙起身行禮。江平也跟著行禮。三人都沒有說話。鄧綏頷首,走上前,低頭注視著劉隆,隻見他小臉帶著潮紅,額頭上搭著一塊濕布巾,眉頭緊皺。
鄧綏以目示意,讓江平出來回稟小皇帝的情況。
兩人來到東暖閣,江平將劉隆的情況一一回了。鄧綏聽了,見劉隆的發熱斷斷續續,憂心不已,囑咐江平要好生伺候,這才出來。
她的腳剛邁出殿門,驀地迎上尚遺幾分熾烈的落日餘暉,眼前一黑,過了半響,才緩過神來。她竟然狀若無事地繼續往後殿走,連身邊的宮女都沒發現異樣。
郡國水災、漁陽兵禍以及小皇帝病重,一件比一件大,沉甸甸地壓在鄧綏的心頭,她昨夜熬了通宵。
漁陽太守張顯、兵馬掾嚴授、主薄衛福、功曹徐鹹都已戰死,要先撫恤以安人心,酬其保家衛國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