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春天的傍晚 保國的計時……牆……(1 / 2)

因為字沒有進步和得不到想象中的信封而不開心,在年年的生活中隻占很小很小一部分,小黑板一脫離視線,看不到三奶奶家和傅安欣,年年就想不起這兩樣事了。

春天太美,讓人喜歡的東西太多,總有快樂的事情吸引他。

上下學的路上,路兩旁都是花花草草,杏花落了梨花開,梨花還沒謝,桃樹、蘋果樹又開花了。

就算在學校也很美:

上課時偷偷隔著窗欞看外麵,老柳樹上一大群麻雀嘰嘰喳喳,蹦蹦跳跳;

小楊林裡,母喜鵲們在樹梢梢上隨風搖擺悠閒自在,公喜鵲在小樹林裡嘶聲追逐,一路叨得鳥毛亂飛;

兩隻燕子在五年級的房簷下搭窩,叨著小樹枝一會兒飛一趟;

六年級臉特彆長的那個搗蛋生又叫老師拎到教室外罰站了,也不知他到底都乾了啥,天天叫罰站,不過,現在外頭那麼美,叫拎到外頭好像也不賴,要不,我也……

“啪。”

年年捂著腦袋抬頭。

常老師居高臨下看著他,手裡卷起的算術書還沒放下:“年年,外頭啥恁好看,叫你上去演算題都沒聽見?”

“啊……”年年心虛,“沒,沒看啊。”

“沒看?中,算你沒看,上去做題。”

年年跑上講台,拿起粉筆,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開始計算。

他長高了一點,雖然還是得踮著腳才能夠到黑板,可腳掌踮著就行,不用再踮到腳尖尖,胳膊也不用伸到最直了。

四道題,兩分鐘就做完了,比他早上去的張春紅還在吭吭哧哧摳手指。

年年想偷偷列個豎式讓張春紅抄一下,還沒動手,腦袋又被書敲了一下。

常金柱一撥楞他的頭:“都對,下去吧,以後上課不能光跑神兒了啊,外頭不就幾個小蟲兒嘛,有啥看的。”

年年心裡嘀咕:小蟲兒多美啊,胖乎乎的,擱樹上蹦過來蹦過去,天天都可高興,我就待見小蟲兒。

下課了,保國他們幾個一起往操場對麵的廁所衝,保國邊跑邊說:“年年,你真美,天天上課不專心叫老師逮住都沒事兒,要是我,老師肯定得給我拉出去。”

年年得意:“誰叫我學習好,你學習差咧。”

保國苦瓜著臉笑:“沒法兒,我笨嘛。”

後晌放了學就更美了,隻要不下雨,天天都能去地薅草。

年年每天到家都不進屋,把書包、黑板直接放在雞窩上,擓著籃子就跑。

地裡比上學那一路遼闊多了,野花野草的種類也更多,在疏疏落落的野花裡挑著羊和豬喜歡的草薅,天黑了回到家再被田素秋表揚一頓,賊美。

年年喜歡後晌放學去薅草,還有個原因。

春天的傍晚有一種他特彆喜歡的味道:地上已經快黑了,上麵的天卻還亮著,感覺地上好踏實。

西麵的天邊有特彆漂亮的雲彩,那些雲彩像沒邊沒沿的山,那山裡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可美,有很多他從沒見過的動物,也許還有白胡子垂到腳麵,永遠不會死的老神仙。

黃昏的風也跟白天不同,有點暖,風裡還有土地特有的味道;小飛蟲在昏黃的天空飛,大人們背著鋤走在下工的路上,他們的影子在黃昏裡特彆讓人安心。

黃昏時的村莊模模糊糊,白天看著破破爛爛的房子,黃昏裡感覺結實又溫暖。

……

黃昏還有很多年年感覺到卻說不出的東西,讓他經常會偷偷想,如果沒有白天,一直是黃昏多好。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傻,所以跟誰都不說,一個人偷偷地感受,偷偷地享受。

這天後晌,年年他們一群去大西地薅草。

這是一塊荒地,在柿林、桑園和六角樓三個村子交界處,因為離村子遠,很少有人來,這裡的草特彆多,特彆茂盛。

大家今天薅的草都比平時多,籃子摁瓷實後,還都多出點,走的時候,一個胳膊擓籃子,另一隻胳膊還得掐一捆草。

雨順手比一般人都快,她的草多出一大掐,憑她一個人怎麼都不可能弄走。

正好,春來他們上工的地方離這裡不遠,年年就跑去找他幫忙。

春來下工後直接過來,他拿雨順的草,雨順就??了年年的籃子,年年可以空著手耍。

劉老三也跟春來一起過來了,他樂嗬嗬地??起保國的籃子,還誇獎了兩句:“個兒沒白長,快頂個棒勞力了,明兒清早叫您媽給你煮個雞蛋吃。”

保國樂得嘿嘿傻笑。

春來和劉老三跟一群擓著籃的孩子在前麵走,年年和保國跟在後麵。

年年眯著眼,仰著臉,兩隻胳膊平伸向兩邊,跟喝醉了一樣,在路上“8”字形走,嘴裡還發出悠長舒緩的“哦——哦——”聲。

保國跟著年年學了兩下,體會不到任何樂趣,就折了跟紫穗槐枝掄著玩。

劉老三回頭看了看,對春來說:“年年咋成天都恁高興咧?你看他這一會兒,啥都沒,就自個兒乍著個胳膊信天遊,看著都恁自在,恁得。”

春來笑:“俺孩兒生來就是這種人,快活,命好。”

負重的人都走的快,想快點到目的地卸下重擔。

春來他們一樣,年年卻不想那麼快到家,他越走越慢,到村口的大坑邊,看著即將消失的晚霞,他乾脆停下來:“哥,順姐,我想等到雲彩落完再回家。”

春來說:“中,雲彩落就趕緊回啊,還得吃飯咧。”

雨順說:“那我給飯冷好等你。”

年年跑過去坐在大坑邊沿,隔著暮靄中一片片田野看晚霞。

保國說:“伯,我等等年年,俺倆一會兒一起走。”

劉老三說:“你隨便,彆耽誤吃飯就中。”

保國高興地過來,坐在年年身邊。

兩個人一起坐在溝沿上,晃蕩著腿,仰著臉,看隻剩下一線殷紅的雲彩。

那一點點晚霞很快消失,天完全黑了。

年年還是不想回家,現在,他每一口呼吸都是美的,他想一直保留這種感覺。

“轟隆隆……”一陣轟鳴。

年年和保國同時看對方:誰的?

然後兩個人同時說:“我的。”

年年其實不確定,他按著肚子認真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