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從遠處跑來個馬夫,頭上帶著草帽,臉黢黑,“副將,將軍找你。”
旻南捧著瓜,“哦,我馬上過去。”
簡白荷此時已經坐上馬車,和秦照水前往戲樓了。
鑒春樓內,果然座無虛席,戲台上端著紅纓槍,一手挽著胡子的老生剛一開嗓,就贏得滿堂喝彩。
簡白荷和秦照水聽戲吃水果,一麵欣賞青衣的美貌。
戲樓送水來的水果雖然沒有疤痕,個個飽滿,但大小顏色都有略微不同,得不了簡白荷的青眼。大部分都進了秦照水的肚子。
簡白荷叫她彆再呱唧呱唧的吃了,按按秦照水的小腹,和懷胎十月一樣。
秦照水往嘴裡飲了點水,滿足的站起來,開始東瞧西瞧。
忽然間,戲樓夥計又端上來一盤果子,這回完美的符合簡白荷的要求,連擺盤都招人喜歡,果子上還淋著水,顯得極為新鮮。
夥計點頭哈腰,“您先吃著,招待不周還請二位娘子恕罪。”
簡白荷和秦照水都開始納悶起來,秦少惟到底在這裡花了多少錢,這待遇未免太好了。但並沒有吃,隻擺著看看。
片刻後,夥計再次上來,捧來兩朵用什麼果子雕刻出來的花,擺放在二人麵前。
簡白荷驚訝:“你們戲樓還有這手藝,不會還做飯吧?”
夥計遮遮掩掩,“您說笑了,我們哪會這個,是一位老爺差我們送過來的。”
他很快退出去,留下簡白荷和秦照水一肚子的猜疑,秦照水說:“老爺?是不是小荷你爹弄的,總歸不會是我爹。”
簡白荷搖頭:“我爹還在杭州辦事,一時半會回不來,肯定不是我爹。”
秦照水:“我爹最煩這些玩意,他要是知道我在戲樓,不罵我一頓都是好的,也不可能送這送哪。”
挨個將兩人認識的人都拎出來辨認一遍,甚至連秦照水未婚夫也沒逃過,但那家夥天生少毛,快到二十,下巴半根胡須不長,說他是老爺也太過勉強。
簡白荷便不想了,“他要是想見麵,戲唱完後肯定上來。”
一場戲唱完,夥計下場查票,台上唱戲的人陸續退場,回去卸妝洗麵,小作休息後接著唱下場戲。
聽見有人說,“點個小姑娘愛聽的戲。”
這道非常耳熟,醇厚,又慢條斯理,聽著讓人舒心。
簡白荷站起來,往外看,她今日穿了一件半袖錦色短襖,下身是一條粉色偏淡長裙,個子高挑,麵孔皎潔明媚。皺著眉頭,將半個身子都探出來。
“周叔叔,是周叔叔來了嗎?”
沒等有人回應,夥計兩步跑了過來,看腰間鼓鼓囊囊,應該是收了不少錢,殷勤道:“簡娘子,您點個戲吧。”
還真是周石曲!簡白荷先是笑笑,又不知道該不該笑了,心裡還是一陣古怪。
周石曲便是上回到簡家送東西的那個,簡老爺子的好朋友,兩人生意往來也有四五年了。
簡白荷從前和這位周叔叔很親密,但那時候她隻有十多歲,後來隨著她年紀漸長,如周叔叔、秦少惟之類的男子都不好多見了。
很多年前,簡老爺子和周叔叔一起聊天喝酒,簡白荷就在旁邊玩,被爺爺使喚著去給周叔叔倒酒,周叔叔離開前就摸摸她的頭,再送一朵百裡挑一的花給她。
簡白荷越長大,越不喜歡和周叔叔走的太近,畢竟他不是簡白荷的親叔叔,周叔叔對她太好,好的沒有分成,讓她渾身不自在。
簡直讓人尷尬,就像是現在一樣,大家好像都在猜疑她和周叔叔的關係。
簡白荷沒點戲,有點沉默了,秦照水不知道內情,為了不冷場,便點了一個她喜歡的《花木蘭》。
剛點完戲,那邊果然見到周石曲過來了,他在外頭和夥計吩咐了兩句,便含笑走了進來。
周石曲隻有三十上下,長相原並不出眾,五官組合在一起卻值得細看,仿佛有種韻味在其中,他穿著深青色的袍子,一隻手負在身後,笑容親切有說不清的吸引力。
簡白荷柔和笑起來,“周叔叔,你怎麼來了?”
周石曲先是和善衝秦照水點頭,又主動坐在簡白荷對麵,展開一把油畫扇,在手中把玩,“我一直在上麵坐著,看著你們進來的,小荷什麼時候愛聽戲了?小時候我每每帶著你聽戲,你都要靠在叔叔胳膊上睡著的。”
簡白荷被他說出來更加臉紅,“倒也沒有這樣吧。”
周石曲寵溺般笑笑,用說笑的語氣譴責道:“可見小姑娘長大都是善變的,小時候不愛聽戲,長大倒也愛了。小時候黏著叔叔,長大開始討厭叔叔了?”
簡白荷真生氣了,她一生氣就會用牙齒暗暗咬著下嘴唇。可見她一直避著周石曲是對的,周石曲真的沒有分寸,再說她已經長大了,他還總是提小時候乾什麼。
簡白荷冷著臉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叔叔少來逗我。”
周石曲不惹她,答應下來:“好。”
直到秦照水點的《花木蘭》開場前,雅間內氣氛都不太好,秦照水沒見過這位周叔叔,卻也感覺她們相處奇怪,又沒有機會問簡白荷,便埋頭苦吃。
早知道不來聽戲了!秦照水在心裡懊惱。
第二場戲開始,氣氛才緩和了一些,簡白荷聽不進去戲,腦海裡閃過無數次畫麵,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氣悶。耳邊傳來輕微聲響,才發現周石曲在為她剝花生。
周石曲的大拇指上戴著瑪瑙扳指,指甲修剪的不長不短,十分專心的剝花生,花生掉落在小瓷盤子上,沒有半點損傷的痕跡。
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並沒有把盤子放在麵前,而是放在簡白荷的手邊,身體前傾的為她剝花生。
簡白荷心裡猛地一軟,周石曲並沒有做過什麼,她不應該這樣不領情。
簡白荷找了個話題,她笑起來有兩個梨渦,“周叔叔,嬸嬸和義弟弟還好嗎?從嬸嬸遷回鄉後,我都一年多沒見過她了。”
周石曲沒有第一時間答話,片刻後複又說道:“自然好,小義請了個老師,交他學武,你若是想他,下次我將他帶過來。”
簡白荷:“還是不要帶義弟弟來了,他這個年紀身體還弱,待在嬸嬸身邊才好。”
周石曲笑的十分寡淡:“嗯,說的有理。”
周石曲看看簡白荷身上穿戴的,沒有他那日送過去的任何一樣,眼神變暗,“上回送去的東西,小荷可有看中的?”
簡白荷:“那些東西都好,但叔叔下回不要再為我費心了,每回都給我帶東西,我挺過意不去的。”
周石曲有理有據:“我與你爺爺兩家,就你這一個姑娘,我也想給我家姑娘帶,可我有嗎?”
簡白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糾正道:“不是隻有我一個,還有青枝呢。”
周石曲怔了一下:“那丫頭太不起眼,總想不起她。”
簡白荷抿嘴,“這話叔叔不要在青枝麵前講,她會生氣的。”
……
戲唱完了,人都散場,簡白荷和秦照水都準備離開,秦照水一場戲看的沒滋沒味,周石曲在場讓她覺得很有壓力,要走才歡天喜地。
兩人來的時候都是坐秦家的馬車,走的時候,她看出簡白荷這個叔叔是嫌棄她礙眼的,他和簡白荷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和簡白荷一同回去。
真是奇怪,他又不是簡白荷的親叔叔,怎麼一副親密的樣子?
要上車前,果然聽他說,“小荷,你有東西掉了,讓小秦娘子先走,等會我送你回去。”
簡白荷檢查了一下身上的物件,並沒有發現遺漏,又翻翻荷包,苦惱的檢查小物件。
秦照水半個身子已經坐進馬車裡了,弱弱地探出頭,“小荷,你是要和我一起走,還是等會你自己回去?”
簡白荷找不到是什麼,小零碎還掉了一地,彎腰正在撿,“你先走吧。”
秦照水慢吞吞的,“好吧,明天我再給你寫信。”
她走了,簡白荷裝好荷包,折返回剛才的雅間找掉落的東西,她開始有點懷疑周石曲是戲弄她。忽然手腕上一涼,扭頭一看,他正牽起自己的手,將一隻玉鐲子套進手腕裡。
簡白荷抽出手,“周叔叔?”
周石曲含笑望著她,“就是這個,上回就想送給你的,又怕你拿了不戴,直接塞進犄角旮旯裡,這回你拿回去吧。”
“周叔叔!”簡白荷完全不感到驚喜,實際上她對周石曲的行為感到很膩歪。她直接往外走,“我先走了。”
簡白荷走出戲樓,門口已經等著周石曲安排好的馬車,她稍作猶豫鑽了進去,此時周石曲也追了出來,簡白荷沒有給他好臉,她真的厭煩極了周石曲奇怪的舉動。
半晌,馬車被敲了兩聲,簡白荷冷著臉從窗子往外看看,周石曲卻是遞給她一件白色的狐披風,“小荷,叔叔沒有彆的意思,天冷,給你披上。”
簡白荷從上往下注視他,她不明白周石曲為什麼目光裡像是祈求,匪夷所思到笑出聲,抓著狐披風從窗子拿進去,再催促車夫,“快走啊。”
但車夫不是簡家的,周石曲隻是說了兩句話,馬車便依然停在原地。
此時此刻,簡白荷已經怒不可遏了。
周石曲的手留戀地抓在窗子上,他的手略顯蒼白,能看清裡麵的青筋,他表情輕鬆地問道:“小荷,上回聽你爺爺說,他正考慮要將你許給梁王世子做繼室,你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