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抿了抿唇,生怕再出什麼紕漏,連一句話都不敢講。
“鬆田同學,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嗎?”
他恢複了往常那副溫柔無害的狀態,嘴角勾起一絲從容的微笑。“沒關係,我自己會想辦法弄清楚的。”
等萩原研二離開保健室後,鬆田陣平詢問死神:“萩為什麼會對我有印象?這個世界的他明明不認識我。”
“我不能透露。這是和我打賭的那位神明提出的考驗,為了給你增加難度。”
“……見鬼!”
鬆田陣平握緊拳頭,用力捶了一下床板。
“我必須糾正一下,這是‘見神’,不是‘見鬼’。”
“喂,你在跟哪位神明打賭,能不能透露一下?這個不影響賭約吧?”
死神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你知道死神的彆名是什麼嗎?”
“不知道。”
“永恒之神。”
“荒謬,死亡的對立麵‘永生’才是真正的永恒吧!”
“不,你混淆了‘永恒’和‘永生’的概念。在永生的條件下,能夠永恒的隻有壽命而已。”
“什麼意思?”
“人類總是向往永恒,卻又畏懼死亡。實際上,正是因為死亡的存在,世間萬物才擁有了永恒的可能性。”
死神的聲音變得低沉了幾分,像是在緩慢敘述著一個遙遠的故事。
“美麗是永恒的嗎?再美的花朵,也會有衰敗的一日。可是,如果在盛放的花期死去,它的美麗就會變成永恒。人類製作植物標本,不就是用植物的死亡來留住這種永恒的美嗎?
愛情是永恒的嗎?有一些人至死都深愛著另一半,但如果他們擁有永生的壽命,這份愛又能持續多久呢?一千年、一萬年、一億年,每天都和同一個人朝夕相處,真的不會感到厭煩嗎?真的不會另尋新歡嗎?
正義之心是永恒的嗎?你是人類,應該比我更清楚——人性很複雜,好人也有可能變壞。一個人在他善良的時候死去,會被評價為好人;如果他能活一萬年,誰又能保證他不會變壞?
正是因為我賜予世間萬物‘死亡’這種能力,才造就了永恒的神話。”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你說得有點道理。那麼,跟你打賭的是……”
“你知道永恒最大的對手是誰嗎?”
鬆田陣平認真思量了一番,死神剛才多次強調“千年”、“萬年”、“永生”……
“是時間?”
“沒錯,和我打賭的就是時間之神,我一向和祂不對盤。永恒是靜止的,而時間是流動的,我們天生就是宿敵。祂總是宣稱,隻要有時間的存在,永恒就成為了不可能。祂不相信你能通過這次考驗,你不妨證明給祂看。”
“那祂不會從中作梗,給我找麻煩吧?”
人的力量實在太過渺小,要是時間之神趁機搗亂,他的處境將更加困難。
“不會,你知道的——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時間。”
次日早晨,鬆田陣平沒出現在教室裡,就連後來的劍道課都缺勤了。
“教官,鬆田同學今天怎麼沒來上課?”下課後,伊達航詢問鬼塚八藏。
“鬆田身體不適,今天請假了。”鬼塚八藏讚許地拍拍他,“剛開學沒幾天,就能發現其中一位同學缺席了,你這個班長當得挺稱職啊。”
伊達航勉強笑了笑,心底充斥著內疚的情緒。他想,該不會是因為自己昨天拍照耽誤了時間,才導致鬆田的病情加重了吧?
“鬆田請假了?身體不適?”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伊達航跟他們說起這件事,降穀零對此十分驚訝。“他昨天在食堂跟我打架的時候多有力氣!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那你可能是錯怪他了。”萩原研二說了昨天在保健室發生的事,“他一定是對弄臟了你的衣服感到愧疚,所以連飯都吃不下了。”
降穀零聽罷,沉默了良久。倘若真是這樣,鬆田已經愧疚得連飯都不想吃了,他再揪著這件事不放,好像有點小氣。
“好吧,就算他潑了我一身的飯菜是無心之過……那他為什麼要躲著我和景?真讓人不爽,我們又沒惹他。”
“不,他並不隻是針對你們。他也躲著我,還躲著班長呢。”
萩原研二也想不明白,乾脆從彆的地方入手。“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對待所有同學都這樣?還是隻針對我們幾個?”
“聽說渡邊和鬆田是高中同學。”諸伏景光提出了一個辦法,“不如我們去問一問他,鬆田同學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鬆田啊,他很仗義。”這是渡邊英對鬆田陣平的評價。
“仗義?”
“對。高中的時候,我坐在他旁邊的座位。有一次上數學課,我忘記帶課本了——我是班上數學成績最好的學生,數學老師很喜歡我。鬆田見我沒帶數學書,主動把課本借給了我。我們坐在第一排,老師一眼就看見他的課桌上空蕩蕩的,問他為什麼不拿出課本,他說沒帶書。”
“然後呢?”
“然後他就被老師罰站了。他什麼都沒說,兩手插著衣兜就出了教室……說來慚愧,我怕破壞老師對我的好印象,不敢承認沒帶書的人其實是我。後來想想,感覺挺對不起鬆田的。”
渡邊英說完之後,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們學校有個女同學,因為被男朋友甩了,拿著刀要自殺。鬆田過去用手抓住了刀刃,被割得滿手是血,同學嚇得大哭,也沒敢再自殺了。”
“這也太魯莽了吧!”伊達航聽得心驚肉跳,“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他還說,讓她見了血就會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有多麼白癡和無聊……好吧,雖然成功救下了自殺的同學,但我還是不讚成鬆田這種做法,太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在渡邊英敘述的過程中,萩原研二一反常態地保持著安靜。他總感覺自己好像從哪裡聽說過同學鬨自殺的這件事,又死活想不起來。
“看來……彆人認識的鬆田,跟我們所見的鬆田,好像有點出入啊。”等渡邊英走出食堂後,諸伏景光壓低聲音對他們說道。
降穀零點了點頭,補充一句:“不是有點出入,是有很大出入。”
“真是難以置信。按理來說,一個如此仗義,為了救人不惜自傷的家夥……不會是那種討厭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