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後又突然安靜了下來,電影應該是進入了正常的敘事部分。同學們全都聚精會神,比上課看黑板上的例題還認真,王老師見了都要流下感動的淚水。
無人在意的角落,我和夏崇理大眼瞪小眼。
不同於往日餘光的匆匆一瞥、模糊不清的側影。
而是正兒八經的對視。
他那句話說得極輕,仿佛隻是一小句心聲隨著呼吸跑出來而已。
我麵色平靜,眨了眨眼。
然而內心早就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鋪天蓋地澆了個透心涼心飛揚。
“什麼時候能不再盯著我看”?
啊?
不是,原來已經被發現了嗎?
我記得我也沒看多少次啊?!
怎會如此!
繁亂思緒纏繞在喉間,我再次眨眨眼。
“……對不起。”
還是應該先道個歉。
說到底我確實是有點過分,讓人家注意到了還感覺不適。
“但是,我並沒有惡意——”
男生動了一下,截斷話頭,語氣平淡:“我知道。”
直到很久以後,夏崇理才跟我說,當初我第一次看他時他就發現了。
“目光非常熱烈,”他說,“你居然覺得隱蔽嗎?”
我那個時候已經和他非常熟,對他的性子早就遊刃有餘:“嗯嗯,說不定當時對你是一見鐘情。”
但是這個時候的我還不懂,覺得他剛才那句話真讓人接不了。
我沒有惡意。
我知道。
與其說是對歉意的回答,倒不如說是關閉了欲開的話頭。
他不問原因。
我頓了一下,也覺得沒什麼解釋的必要了,於是沒再說話,轉過身去。
電影進行到新一階段,作死小分隊邁進古宅,微弱的手電筒光忠誠地投射在每一個詭異的角落。
我撐著下巴,冷酷地看著屏幕。
同時內心也很冷酷,還夾雜著不可置信、震驚、疑惑,以及一種如鯁在喉的委屈。
——楊譽佳,我和他哪裡像了啊?
原來,我在你心中就是這種形象嗎?
社恐怕生?陰暗節能?
……
第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響起時,作死小隊光榮失去了一位戰力,男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赤紅液體噴射在白色牆體上,刺激人的視網膜。
班裡同學集體倒抽一口冷氣。
這居然還是一部限製級的恐怖電影!
我突然覺得有些無聊,緩慢地眨了眨眼。
教室的門和窗並不隔音,走廊裡擠滿了嘈雜的聲音,和電影裡逃跑喘息的音效奇妙的混合在一起。
像是層層海浪一樣,翻湧著拍打上耳朵。
然後,我聽到了很微小的一點點動靜。
來自於後門。
真的是很小的動靜,混雜在各種各樣的聲音中,我周圍的人沉迷於電影中的情節,似乎都沒有聽見。我側過頭,餘光瞥到夏崇理也動了動。
盛周站在後門,眉眼彎彎。指節彎曲著輕叩門。
我轉過頭,他便停止了動作。
我目光從少年笑的如一朵花的臉上移開,默默轉向血呲嘩啦的屏幕。
盛周沒有再發出任何動靜,不需要看他,我就知道他一定還在原地站著。
他一定還站在原地看著我。
“……”
少年的視線非常火熱,像是叼著樹枝等候主人跟自己玩的小狗。
無法讓人忽視。
以往平常上課,如果下課鈴響了老師還在拖堂,像方桐羽這種活躍分子就會舉手:“老師!已經下課了!”
我目光尋到方桐羽,發現他已經趴下了。
仔細看的話,還能觀察到他正在輕微的發抖。
……居然!在害怕!
害怕成這樣了還在堅持!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轉過頭來麵對盛周。
他笑眯眯地張嘴說了幾個字。
“什麼類型的?”
我也學著他那樣,“鬼片。”
“好看嗎?”
“就那樣吧。”
“嚇人嗎?”
“嚇不到我。”
盛周笑了下。
我看著他,覺得盛周好慘,麵對馬上要到來的新一年還在苦哈哈地上自習。
那樣想著,我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湊近了些,幾乎要貼在門上,“怎麼啦?”
我說:“你要進來嗎?”
盛周很明顯地頓了下。
我提出這個問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就坐在靠著後門的位置,並且我班大部分同學全都沉迷於電影,一小部分同學不想看就在乾自己的事情。
盛周隻是進來一小會兒,除了我的後桌,應該沒人能發現。
我的後桌——夏崇理,應該在趴著睡覺——這是我用餘光瞟到得出的結論,雖然我很想知道在這麼吵的音效下是怎麼睡覺的。
盛周思考五秒。
下一秒他抬眼,輕輕壓了下門把手。
亮堂白光傾灑半角,盛周緩緩地蹲下來。
一瞬間我隻能看見他的頭頂。
盛周是天生的卷毛,頭發毛茸茸的。
我克製了上手揉一把的邪惡念頭,撫著桌子的邊角垂下頭低聲問:“你看得見嗎?”
一米七幾尚有發育空間的男生很努力的將自己縮在那一處小空間,他抬頭看著我說:“嗯……應該看得見。”
我看著他,恍惚了一秒。
也許是因為電影打光,也許是因為四周寂靜無聲,盛周的臉變得更加的……柔和。
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
盛周壓低嗓音:“可以看見,你看屏幕。”
我下意識看向屏幕,隻見幽深走廊儘頭,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扭曲著嘴角,一步一步,像一團火焰一樣朝主角團走去。
燈猛閃過幾下,她直接來了個突臉。
我木了下,轉頭看著盛周他眉眼彎彎,笑得特彆開懷。
……我剛才是被什麼東西糊眼了嗎,居然覺得他很柔和。
我沒理他,強裝鎮定地看電影。
……
上課鈴響,我感覺扶著桌子的手被什麼蹭了下。
盛周慢吞吞地傾身退了出去,擺擺手和我說一會兒見。
我輕輕合上門。
電影時長不到兩個小時,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時終於播完。
燈被打開,白光重新充盈在整個教室,教室裡重歸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