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地下室愛情(2 / 2)

秋意濃 多梨 6569 字 9個月前

“和你商量個事情好不好啊,”貓姐的爸爸猶猶豫豫地說,“我快要做不動了,眼睛也不好了,心臟也不行……我老了,快賺不了錢,沒辦法給你出力了……”

貓姐打完電話,自己悶著被子哭了一場。

哭完後,把所有的考研資料和題目全部都送給了於錦芒,包括自己存的、整理的許許多多網課,還有沒有上完的考研網課班,都給了她。

等九月份,離房租到期還有一個月,貓姐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青島。

她不考研了。

……

於錦芒在這個時候開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焦慮,不安,痛苦,孤獨。

無數負麵情緒幾乎要吞沒她單薄的身體,於錦芒深夜裡會忽然驚醒,想到令人絕望的現實和未知的前程,她就開始默默地哭。這種憔悴終於被路世安所捕捉——在一次吵架後。

於錦芒已經忘掉了吵架的原因,但長久不見麵肯定是其中之一。她那天生了病,連續發燒多天,每次都是上午退燒、傍晚就又開始漸漸高燒。於錦芒吃不下東西,沒有胃口,喉嚨難受,喝粥也痛苦,一周掉了十斤肉。

“談戀愛就是會讓人變得軟弱,”於錦芒哽咽,裹著被子打電話,“不和你戀愛沒有一點兒事情。談了戀愛後,每次生病和難受,我都忽然變得脆弱了,想要你過來,偏偏你又不在……每次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

那時候已經深夜十點,路世安說話很少,隻叫她,小芒果。

於錦芒哭著擦了鼻子,舍不得分手,知道和他無關;但又覺得委屈,無法和人訴說的委屈。

戀愛真是糟糕透了。

異地戀真是糟糕透了。

她也糟糕透了。

怎麼會這樣依賴他,怎麼會這樣……

路世安安靜好久,輕輕問她:“可不可以再等我一段時間?再忍忍,等我積攢一下經驗,到時候去青島找工作,薪酬也會高一些……”

於錦芒擦鼻子,淚汪汪:“好。”

她能聽出,路世安也很疲憊,也很累。他在北京生活,壓力並不比她小。住的地方也並不一定比於錦芒好——甚至更差。

他和於錦芒說,他現在住的是次臥,小角落裡,所以沒有太陽,又覺得樓間距近,為了保證隱私,所以他會拉上窗簾。

於錦芒信了。

路世安知道她工資微薄,也知道她打算邊工作邊二戰,等他發了工資後,先打了五千塊到她卡上,好讓她能舍得給自己加餐。他說自己吃公司食堂,說食堂一日三餐都有,挺好,讓她不要擔心。

於錦芒也信了。

直到十一假期,於錦芒偷偷地拉著行李箱去北京找路世安。

她才知道,為了省下房租,路世安一直住在廉價、曬不到太陽的半地下室。

陰暗的房間,窗簾緊閉,就不那麼明亮的燈。牆壁潮,潮到牆紙都變色、脫落了邊角。

狹窄中,仍舊清清爽爽的路世安,用小電鍋給她煮了一碗番茄雞蛋麵,盛在乾淨的小瓷碗裡。

於錦芒捧著碗。

路世安還在輕鬆地聊天:“其實這裡蠻好的,冬暖夏涼。看,你在外麵一路走過來,熱得滿頭大汗,是不是到這裡就涼快了?你——小芒果?”

於錦芒不言語,大口吃東西,眼淚啪嗒啪嗒掉。

路世安抬手,擦著她臉上的淚。

“彆哭,小芒果,”路世安說,“我不委屈。”

說完這句話,他低頭,輕聲:“但是我覺得委屈你了。”

於錦芒說:“我才不委屈!這是喜極而泣!這是饞出來的淚水!沒見過饞鬼嗎?”

她狠狠擦一把眼睛,大聲:“好好吃!”

她一點兒也不委屈。

晚上就同路世安一塊兒住在這裡,擁抱著彼此,在地下室裡瘋狂地做,在潮濕陰暗的環境裡,雙手所能擁抱的對方都是彼此溫暖的唯一。那時他們已經熟悉對方的一切,不再生疏,路世安知道該往哪一點用力,該怎麼愛她,於錦芒也知道如何聽到路世安壓抑的聲音,也知道怎麼讓他釋放。他們太熟悉對方了,熟悉到不需要用語言,隻要一個眼神,隻要輕輕地拍一拍。

於錦芒手指觸著路世安胳膊上凸起的血管,從他眼睛中看到泛紅顫抖的自己。

也沒什麼可以出去玩的,兩人皆是囊中羞澀,湊起來也掏不出多少錢。隻去故宮轉了一圈,陽光照在琉璃瓦上,金燦燦的亮,紅牆琉璃瓦,長街砌高牆,仰臉隻看到一片碧藍的天。

就出去玩了這一圈,地鐵擠到讓人沒有出行的興致。

於錦芒還是回到他的小地下室,路世安敲代碼,加班,於錦芒看書,或者靜靜看他。

路世安不僅僅隻是加班,他自己還接了個私活,同人做遊戲,以莫比烏斯環為靈感的一個闖關小遊戲,隻可惜沒有籌到足夠的資金,現在都是一點一點地艱難做。

晚上運動後、睡覺前,路世安也會給於錦芒講這個遊戲。

一張紙條,反折180度,首尾相連地粘在一起。

正反麵統一為一個麵,將一個螞蟻放在上麵,一直往前走,那麼它將走遍這個紙圓圈的所有麵……

倘若再從中間剪開,展開後,將會變成兩個套在一起、且一模一樣的圓圈……

於錦芒聽得枯燥,連連打斷他,索性去撓他癢,纏著他。

下雨的日子裡,窗簾緊閉,路世安躺在床上,於錦芒趴在他身上,一邊擔心雨水會不會衝進地下室倒灌,擔心晾在走廊的濕衣服會不會有異味,擔心潮濕的環境可能會令路世安患上風濕病……

另一邊,路世安又同她談起自己的童年,談起童年夏天裡永遠都會有的一場大雨,談會折一個小紙船,放到水裡,看著它慢慢悠悠地在積水的路上飄。

於錦芒捏著那個紙做成的莫比烏斯帶,坐起:“我們要不要折紙船?”

路世安拍了拍她的手:“你現在閒得難受?”

一小時後。

路世安撐著把大黑傘,兩個人捏著小紙船,穿著人字拖,出了地下室,四處找排水不好、有積水的路段,雨水打得大黑傘劈裡啪啦地響啊響,被曬熱的柏油路,連帶著上麵的雨水也是夏天的暑熱,周圍綠化帶翻出濃鬱的土腥味,於錦芒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折的小花紙船和路世安折的烏篷船放在一起。

路世安撐著傘,問:“你在船上寫得什麼?”

於錦芒說:“不告訴你。”

路世安說:“考研順利?”

於錦芒哼一聲:“才不是,你可真俗。”

“那是什麼?”

“……不說,你猜呀。”

彼時,剛大學畢業的路世安猜不出、他一直問不出結局。

後來,死後的路世安看到了。

他穿過時空,淋著雨,看著撐著大黑傘的路世安和於錦芒手牽手快樂地往黑暗的地下室走。

順著雨水的方向,死後的路世安撿起被水浸透打濕、被行人踩爛的小花紙船。

打開看,於錦芒的字跡已經暈染到破爛不堪。

那是她虔誠的心願。

「路世安和於錦芒」

「生生世世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