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序 我不入地獄(1 / 2)

秋意濃 多梨 3968 字 9個月前

於勝楠的腦袋並沒有被砸。

她活蹦亂跳,口齒伶俐,與其說被砸傷腦袋……更不如說,像是“忽然開朗。”

她甚至一改之前的性格,熱情開朗地詢問路世安,他的家在哪兒、初中在哪兒……這種弱智問題。

路世安感覺有些不對,但說不出哪裡不對。

他暫且將其歸結於於勝楠因為驚嚇而導致的性情大變。

隻是路世安沒能更加近距離地觀察這一點,她的父母就趕來了。

於勝楠的眼睛很像她的母親,圓圓的,很內斂的內雙,但下半張臉又像她的父親,瘦瘦的沉默,長了一張好人、會令陌生人認為好接近的臉。

於家寧一直道謝,倒是莊素梅,著重問了是怎麼砸傷的、在哪裡砸傷的……路世安還聽到莊素梅悄悄避開人,低聲打電話,問這種情況能不能讓建築公司索賠、負起責任。

其實路世安也沒想讓於家人負責,說白了,還是怪建築公司,沒能做好完善的安全防護。

隻是路世安百思不得其解,白天裡,從那邊走的人並不少,怎麼單單在那天晚上、用來攔截碎石的網被弄斷?

負責承建和安全的建築商去查過了,看監控,模模糊糊,也瞧不見人影,隻瞧見攔護網的繩子憑空斷了幾根,有人去看那斷茬處,乾淨利落地像是被水果刀切割。

實在詭異。

建築商方麵的人親自登門道歉又賠錢,路不群也沒有過多追究。爺爺如今年紀大了,早就不熱衷什麼名利金錢,知道對方也不是故意,實在是一場“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意外。在確認路世安無事後,他接受了對方提出的賠償要求,錢也是拿來給路世安治病,以及買營養品補身體。

但那關於離奇斷掉的攔護網的謠言卻越演越烈,版本不一,有人說那邊曾經有過吊死的亡魂,也有人說是建築商早起逼死妻子,如今是報應……而出於謠言中心的路世安,卻心無旁騖地讀書。

他不信什麼鬼神。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就像於勝楠,數學老師提起她,總說她有些令老師不喜歡的執拗和偏執,但在路世安眼中,實際上,於勝楠在數學上極有天分,才不是什麼“令老師不喜歡的執拗和偏執”。她努力,又有探索精神,明明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認真鑽研,到了數學老師口中,竟成為了叛逆的證據。

路世安不喜歡這樣,他更喜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

再譬如中考前夕,老師們給教過的學生寫寄語。路世安瞥到了於勝楠的評語,不外乎文靜、內向、沉默寡言。

但她不是。

她是一棵被掐住頂端、不許長高隻許橫向發展的植物;她生來就是喬木而非花樹,本為璞玉而非頑石。

還是初中時的英語文化節,她是救急上場的唐僧,妝容辦起,掃把棍頂著水桶握起,她流利的英語對白令路世安感歎,也令路世安刮目相看。

他始終留著一張於勝楠的照片,就是英語文化節過後、校報記者拍攝並刊印出的那一張舞台照。

路世安並不知自己收藏這張照片的初衷,也不知自己為何漸漸習慣在日記本中記載和於勝楠有關的點點滴滴,她像一尾被困在死水中的沉默小魚,但會在無人處激烈地咕咕嚕嚕吐泡泡。她的家長、老師,都在年複一年、不遺餘力地教她如何成為一個乖孩子,路世安同情她,又不自覺關注她,關注這個矛盾又令人意外的女同學。

不過那時的路世安尚不知這是情竇初開。

那時他認為自己隻是在記錄這個奇怪同學的有趣點,她好像是枯燥無味生活中一株風味獨特的香草,是炎熱夏天中冰涼的一瓶氣泡水。眼睛看著她,胸口要冒出無數刺激性的花。

但路世安沒想到,她會奮不顧身來救他。

大明湖的水不深也不算淺,但也淹死過不少人。路世安失足落水後的瞬間,對水的恐懼幾乎令他窒息——

於勝楠將他撈起。

之後的事情猶如夢境,路世安甚至收到她情深意切的表白信件,又忽然找不到那封信。

隻有他習慣性的每日一記中記下這些,這些宛若朝露般在日光下消失的東西。

也是在那時候,路世安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患有精神分裂。

或者,他的腦袋的確被碎石砸壞了,才會出現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幻想。

尤其是高中時。

於勝楠表現得好像完全不記得暑假裡同他的交際,甚至也忘記他為了保護她而被碎石砸傷的事情。

路世安想,要麼就是她無情無義,要麼就是他妄想症。

根據於勝楠平時表現來看,後者的可能性要遠遠大於前者。

於勝楠的的確確是一個外怯內熱的女孩。

彼時路世安讀高一,正因親眼目睹同學跳樓自殺而思考起人生的意義——那天他去送作業,回教室遲了,跳樓自殺的同學跌在他腳邊。

路世安看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