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渾身一顫,猛地尖叫起來,他將背後的女學生摔在地上,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顱,瘋狂搖頭,好像腦子裡有一條蟲子正用彎鉤的牙齒咬著他的皮肉,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用頭撞擊地麵,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他頓了頓,伸手抓住了神父的衣服,死死盯著神父,兩隻眼睛都發紅,裡麵流出淚水,額頭青筋暴起,喉嚨裡嗚嗚咽咽,抱著神父死不鬆手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我快死了,是不是?”
他們胡說八道起來,都是一個腔調。
神父不再嘗試溫和的辦法,打暈了他,並對村長問:“不好意思,我這兩個朋友身體不太好,都暈過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幫忙把他們送到房間去?”
村長說:“可以,但是我的人不負責照顧。”
神父回答:“這是當然。”
村長點頭,揮揮手,找來了幫手,讓他們七手八腳把人抬到了房間。
到了房間,幫手把人放在床上,轉頭就走。
神父等人走了,關上門,背後傳來了聲音。
隊長幽幽地從床上坐起來,幾乎悄無聲息,還是像之前那樣,直勾勾盯著神父,一開始也不說話,神父轉過身來,才看見他已經醒了,走到他麵前,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免得自己刺激到他,想詢問情況,他突然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喃喃道:“我要死。”
神父問:“你要死了?”
隊長沒有回應,他的目光還是直直的,但從神父身上挪開了,看著地麵,一動不動的,像一個已經死去的木頭人。
神父問:“你被盯上了?”
隊長有那麼一瞬間露出了動容的神色,他似乎以為神父不知道,本來想說出來的,但是考慮到神父或許是他們之中唯一能安全走出村子的人,不想把神父拉下水來,就打算不說,可是神父猜到了,他驚訝又欣喜,他知道這個時候竊喜不好,但他想,神父肯定有辦法。
神父知道了這件事,並不是他告訴神父的,神父要是因為這件事死去了,也不能怪他。
他藏起了自己隱秘的竊喜,並為此惱怒,羞愧於自己居然是這種心思,他說不清自己究竟站在什麼視角想問題,心中隱約聽見一個聲音,喃喃道,卑劣的人。
他閉上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臉,低下頭去,幾乎嘔吐出來,不知道是食物的問題,還是心理導致的生理反胃,他的喉嚨發出了咕嚕的聲音,一下子又停了,好像他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像一隻癱在地上隻能睜著眼睛發出最後一點聲音就死去的肉雞,他的喉嚨已經被割開了。
他看見自己滿手的鮮血淋漓,大驚失色,因為憤怒漲紅了的臉一下子就慘白起來,他顫巍巍地眨眼,看見自己的手掌紋路一時清晰一時模糊,想不到自己的意識也跟著視線出了問題,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那種非常恐怖的感覺又襲擊了他。
卷土重來的眼睛從背後推了他一把,他驚恐萬分地轉過頭去,看見了黑色的天空,密密麻麻的星星,星星變成了眼睛,脫離了眼眶,盯著他,直直衝著他麵前的窗戶飛了過來,他啊了一聲,行動前所未有地迅速,猛地一掀開被子,躲在底下,捂住自己的頭腦,瑟瑟發抖。
他不敢再喊叫,怕發出聲音就會引來眼睛。
那算什麼呢?怪物嗎?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睜著眼睛想。
如果永遠無法看見正常的天空,在陷落的黑暗之中睜著眼睛是否也算一種反抗?
掙紮的力量還是太過微小了。
隊長連呼吸都屏住了。
神父關上了窗戶,隊長從被子的縫隙悄悄往外看,神父側身望著他問:“害怕的時候,它們就不會找到你嗎?”
隊長渾身打了個哆嗦,勉強從被子裡爬了出來,四肢顫抖,大汗淋漓,垂著眼睛,不敢看神父的眼睛,還是大半身體都貼著床,躲在枕頭被子和衣服裡麵,低聲說:“不可能的。”
他笑了一下:“它們早晚都會找到我的。”
他說話的時候,那些眼睛又出現了,它們都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然後朝著他撲了過來。
他知道這是幻覺,也有可能不是,但他沒有辦法,他隻能看著,閉上眼睛,一片黑暗之中,隻剩下無法閉合的黑白分明而有些隱約發青的眼睛,睜著眼睛,微妙的光芒之下是窒息般的恐怖如影隨形,他可以轉過頭去,看見那些眼睛在身後窺視,它們嘻嘻哈哈,竊竊私語。
他永遠無法擺脫它們了。
離開這裡也不能代表他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