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晃了兩下,嘎吱吱從牆上掉了下來,門也嘎吱了兩聲,轟隆一聲,連那點連在牆上的殘渣都又炸了一次,整間屋子瞬息就燃起火來,從天花板到地板,從牆麵到窗戶門口,沒有一個地方是沒有火星子的,不知道哪裡吹來一股陰風,那些火燒得更旺盛了,卻也更冷了。
神父打了個哆嗦,先被爆炸的聲音震了一下,耳朵裡嗡嗡嗡的,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又聽見虛無縹緲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像老鼠還沒有離開,但是,之前他分明看見那些老鼠都從房間出去了,總不能是之前看錯了,那就隻能是現在聽錯了,可是,老鼠抗火嗎?
它們沒必要在大火的時候還待在這裡。
那就是聽錯了?
也許是被火燒得頭腦昏沉就神誌不清了。
神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老鼠女人跳窗之後,他是有些放鬆的,但是火燒起來了,眼前比一片漆黑還不如,有種煙熏火燎的感覺,看著很熱,感受起來很冷,皮膚結了一層薄薄的青藍色的冰晶,手指在顫抖,指甲青紫色,肢體已經有些僵硬了,發出哢哢的聲音。
他已經看不清楚地麵究竟有什麼了,隻覺得到處都是大火,火焰熊熊燃燒,要將一切都焚燒儘了才會停下來。
煙霧湧進了他的喉嚨裡,他無法控製地咳嗽起來,喉頭一股腥甜,眼前幾乎完全黑了,火焰還在跳躍,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入耳中,似乎是幻覺,又像是錯覺,神父隱約聽見了鑼鼓的聲音,一把裹了紅布的錘子,砰的一聲,砸到了金色的鑼鼓麵上,又是砰的一聲。
神魂震顫。
神父捂著頭頓了頓,想起來好像這個時候應該想辦法走出去。
不管門外是否安全,老鼠女人跳窗逃跑的那一刻,神父就不能走窗戶了,除非他想在一片黑暗之中遇到已經修整一段時間過後依舊虎視眈眈的老鼠女人,他不能用自己的身體去硬抗老鼠女人的憤怒,他覺得自己之前已經把老鼠女人的怒氣值刷滿了。
他們兩個要是見麵,往前走一步,不是神父爆炸,就是老鼠女人爆炸,他們之中,總有一個人是要死的。
神父本來就處於弱勢,被火焰燒過之後,更是弱了一層,以削弱過後的狀態去對付老鼠女人,那不僅是自投羅網,還是自不量力。
神父對自己可能戰勝老鼠女人不抱特彆大的希望,但也不能不抱希望,除非他現在就想去死,否則,事情沒有走到那一步之前,他是不會給自己判死刑的。
眼睛已經看不見了,眼淚一個勁從眼眶裡冒出來,就像是一大堆迫不及待衝出門外的蒲公英種子。
神父扶著身邊的牆,緩緩站了起來,隻聽得砰的一聲,手邊剛剛碰到的東西,一下子就躺在地上,倒了,又是砰的一聲,那東西本來還有一點形狀,現在完全爛了,變成擋路的垃圾,擺在神父的腳下,神父憑著感覺跨過這地上的垃圾,迷迷糊糊走到了另一麵牆邊。
一股陰寒的氣息從他的手中直衝腦門。
他突然就清醒了不少,想要收回手,之前一直扶著牆的那隻手卻忽然被另外一隻手抓住了,他看不見那隻手的樣子,但是憑感覺判斷,那不是小孩的手,也不是老人的手,像青年人的手,像之前房間還沒有起火的時候,在牆上看見的,血色人形印記的手。
神父打了個哆嗦,要把手用力扯回來,力氣不夠,被拉了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撞上牆去,距離縮短了,他眯著眼睛往牆上看,這個距離非常近,他勉強能看出一點東西來,血色的人形正從牆裡伸出手來拉住他,想把他拉進去,見他不願意,這個人就頓了頓,像歎了一口氣。
它要走出來了!
神父不能再拖延下去,他閉上眼睛,猛地往前一衝,幾乎是往破掉的門口撞了過去,那邊似乎意識到他要做什麼,頓了頓,鬆開了手,神父更加猛烈地往前衝了出去,感覺快要出去了,還沒來得及感受勝利的曙光帶來的快樂,就聽見轟隆一聲。
他下意識躲開了聲音發出的位置。
砰的一聲,一個很重的東西從高處落下來了,是頭頂燃燒得無法堅持下去的天花板。
天花板落下來之後,神父在原地頓了頓,試圖等待一個安全的時間衝出去,沒想到,剛才那一下天花板的掉落,是整個房間的天花板都要垮下來的開始。
一陣稀裡嘩啦的聲音,神父閉上眼睛,聽聲辨位,勉強躲開了從高處落下來的天花板,沒有天花板砸中他,但是那些天花板落在地上之後,在一片火焰之中,將火濺在了他的皮膚上,他感受到眼睛一陣灼痛,有些心神不寧,咬著牙抹了一把臉,顫抖的手指上就多了一片漆黑。
剛熄滅在手中的火星子和被火焰熏燎之後流出的淚水混合,掉下的眼睫毛和臉頰皮膚也混在一起,神父的手指越發顫抖了。
他說不清這顫抖是因為高溫、寒冷、痛苦還是恐懼。
神父握著拳頭,避開了最新掉落的天花板,火焰在他麵前得到了助燃劑似的一下子騰起來老高,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好像性格頑劣的小孩在對他做鬼臉炫耀自己的惡作劇成功,神父的反應稍微遲鈍了一點,那火就飄起來,精準地燒到了神父的臉頰和頭發,這一塊都亮了。
神父以為這會是很燙的痛楚,但是,可能在火場之中待得有點久了,他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有這麼一回事,伸手將臉上的火焰撲滅了,像掐死一條冰冷的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