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大片日光直射到書案上時,門外傳來一陣喧嘩。
楊鑒眉心一跳,手裡的書還未放下,來人已經闖到了庭院裡,與她們隔窗相對。她看了一眼春生的神色,仍是意料之中的平靜,不過稍顯好奇而已。
來人一身緋色圓領窄袍,一頂玄色襆頭,麵白無須,似笑非笑。人還未至,便先聲奪人:“昨日就聽聞有美人生於郴水,看來就是住在這裡了?”
聽話聽音,此人來者不善。
春生輕抖衣袖,一柄匕首滑落手中。她的食指緊緊抵住了卡扣處,不動聲色地打量來人:“你是?”
“好不識禮數!”那人身邊的仆人叫道:“這是陛下親封的花鳥使黃中使,還不前來拜見!”
春生不作聲,看了一眼楊鑒。
楊鑒連忙開口:“黃中使莫怪,這位娘子不太會說漢話!未知中使前來,有何要事?”
那黃內官認得楊鑒,倒也不好在楊家為難她,何況對於楊鑒,他心裡還有一樁彆的計較。是以他隻是拍了拍衣袖,拿腔道:“自然是要事,我奉陛下之命為陛下求賢女入宮,剛到郴州,郴水就生了如此神異之……”
他看了一眼春生,略嫌棄地沒說出“美人”二字,繼續道:“焉知不是天佑陛下,天佑大齊?這樣的奇人,我必要上報天庭,送入宮中才好。因此,今日便來確認一番。”
春生隻聽懂了一半,隻聽出這人想把自己送到一個名為“宮”的去處,心裡一沉,又去看楊鑒。
楊鑒心知此事是春生決定不了的,這內官更是得罪不起,微微衝她搖頭。
春生便始終一言不發。
黃內官帶來的小內官圍著春生轉了兩圈,來回打量,還想拉扯,隻是被楊鑒阻了。小內官當著楊鑒的麵倒也不好太過,隻是略略看過了,便報予黃內官。
誰知那黃內官點了頭,竟親自朝春生的臉伸出手去。
春生臉色黑沉,不動聲色地四顧一周,見來人護衛約七八人,又思及這座院中院,大門、中門處處護衛,勉強忍住沒有向他拔刀,隻是側身一躲。
楊鑒沉了臉:“中使何意!”
黃內官詫異地看了楊鑒一眼,哼笑一聲:“送給陛下的人,若是牙口不好,某可擔不起,娘子擔得起嗎?”
楊鑒啞口。
黃內官捏開春生的嘴,左右看了看,終於還算滿意地罷了手:“好了,收拾收拾等著你的富貴吧。”
說罷,帶著一眾小內官揚長而去。
春生在原地默立良久。
楊鑒和青娘甚至有些不敢看她的臉色,倒是阿柳試探著撥了撥她的衣袖:“娘子……先坐下吧。”
阿柳一去拉她,春生便忽然笑了。
相處兩日,楊鑒也知道春生鮮少發笑,眼下這聲笑自鼻孔出,更是讓她手足無措。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卻被春生截住,先開口發問:“他是什麼人?”
她開了口,氣氛便緩和下來。
楊鑒便拉著她坐下,給她講了黃內官的來曆,最後看著她的臉色,委婉地表達了“這些內官惹不起”的意思。
春生又笑:“我知道,多謝你提醒我。對了,兩日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
“楊鑒。”楊鑒一邊說,一邊拿筆寫給她看:“是這兩個字。”
“我能叫你阿鑒嗎?”
楊鑒一愣:“自然、自然可以。”
……
楊鑒走時,日已薄淵。
春生看著她的背影,臉色緩緩沉了下來。
自有記憶以來,她從未受過如此侮辱。
原先她不打算在此處社交,一心隻想儘快回家,但現在她的目標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她不再著急回去了,因為在那之前她必須先報複一個人,以雪今日之辱。
那個膽敢拿她當貨物一樣的人——“黃中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