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點上燭火,與阿柳相對而坐,各自執了一冊書在看——都是“說文解字”,春生讀,阿柳照著聽。
阿柳初時被春生按在座位上一起讀書的時候,嚇得整個人直接彈起來告饒。在春生堅持了兩天後,現在她已經能麵不改色地與春生對坐,聽春生讀書,還敢時不時出聲問春生:“娘子,這個字怎麼念?”
有時候春生也不知道,便一並記下來,在楊鑒來的時候問楊鑒。
隻是今夜,春生的書讀得心不在焉。
如今阿柳也敢“逾矩”與她交談了,不由關心道:“娘子看著有些恍惚。”
春生便索性放下書,問阿柳:“拒絕入宮,會怎麼樣?”
白日裡,楊鑒與春生解釋了黃內官的來處:皇城,天子近臣。黃內官要她入宮,意思是要把她送到這片土地的最高掌權者的家裡。至於之後會將她如何處置,楊鑒也拿不準,還要看陛下的意思。
若是陛下喜歡這個“祥瑞”,也許會把她封入後宮——雖然她不是美人,但封了做吉祥物也未嘗不可;若是不喜歡,拿她當個“異人”,則把她丟入鬥獸場取樂也有可能;又或許陛下以為黃內官和楊家聯合起來“妖言惑眾”,她還有可能被直接處決。
不過從陛下笑納了各地進貢的奇石祥瑞來看,最後這條大概是不會發生在本朝了。
阿柳不明白她為何發愁:“娘子無依無靠,入宮便是最好的去處了,為何要拒絕呢?”
這與楊鑒說得不太一樣,春生虛心問道:“為何?”
“入了宮,就是陛下的妃子了,屆時娘子一步登天,不比如今朝不保夕、身如浮萍的要好嗎?”
還有這等好事?春生深知凡事皆有代價:“那我要付出什麼?”
“什麼也不用付出!”阿柳說:“娘子隻要坐等富貴即可。”
春生不信,但或許從阿柳的角度還真是如此,於是她問:“那你怎麼不去?”
阿柳便笑:“豈是人人都能侍奉陛下的呢?婢子是雜草一樣的人,夢也不敢發這樣的夢呀。”
“侍奉?”春生說:“那個黃內官是要送我去侍奉人?”
“說是侍奉,其實娘子做了妃子,不過娛樂陛下一人罷了,想來什麼活計也不用做的。”阿柳猜想道:“宮裡的貴人過的什麼日子,婢子也不清楚,但必定是個富貴窩了。”
春生更糊塗:“那‘妃子’到底要做什麼?”
阿柳便結舌了:“娘子何必問這樣詳細,莫不是作弄我……”她低聲含混道:“左不過、左不過男女那檔子事罷了。”
春生不曾想,話題竟繞回了那個她一直不曾解開的困惑上:“到底什麼是男女?這個問題很難麼?沒有一人與我解釋清楚的。”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能予她“一步登天”“坐等富貴”這樣大的好處,“男女那檔子事”得讓她付出多麼大的代價?
阿柳支支吾吾不肯說,春生也不逼問,打定主意明天再次追問楊鑒。
她換了個問法:“那你知不知道,若是做那個‘妃子’,我還能回家嗎?”
“入了宮的妃子,”阿柳也不太確定地說:“就沒聽說還能出來的道理。我也不很清楚。”
“若是拒絕,會如何?”
“娘子恐怕是拒絕不了的。”
春生沉默。
所以,“宮”是一座很豪華的牢獄?
聽阿柳所言,不管究竟如何,那“宮“都很是危險。現隻是住在楊府,她還想著如何脫身,決計不能任他們把自己轉移到一座更嚴密的牢籠裡去。
所以無論是為了報今日之辱,還是為了自己的人身自由,那個“黃內官”都必須死。
打定了主意,春生的心定下來,繼續讀她的書了。
翌日一早,楊鑒又照常來春生處教她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