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閒談並學習下來,春生與人交流已基本無礙,隻是有時用詞稚拙一些,楊鑒為此很是驚歎了一陣。
這次,春生問她“究竟何謂男女”時,她麵色古怪地從新帶來的書箱裡取出一本薄冊,道:“我正想著怎麼給你弄一本來,昨晚我阿娘就送了一本來,以備過些時日婚嫁之用……總之,你且看看這個。”
<中間有一段被鎖了,但內容比較重要沒法改,反正春生通過圖解大概知道了啥叫男人。>
楊鑒:“……也許在孕育後代吧。”
“孕育後代要男人做什麼?”春生不解:“女人自己不能孕育嗎?”
楊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她準備齊全,又翻了本醫書給她。
春生翻那本醫書,看了一腦子的“陰陽調和”雲雲,越看越坐不住,動了幾下,乾脆換了盤腿坐著看。
良久,她斂眉道:“……我家鄉有許多種蟲子——不知你們這裡是否也有,生了長長的口器,用來注射毒素以狩獵,或吮吸花蜜為食。人的身上,怎麼也會長這樣的東西?一個沒有繁衍之能的族群,隻憑借一管寄生用的口器,注射毒素,便能控製另一個族群?”
巨大的荒謬感伴隨著危機感撲麵而來,春生看看楊鑒和青娘的臉,甚至覺得有些陌生。這種陌生感好似突然發現自己生活中大半的熟人實則隻是某種類人生物,令人毛骨悚然,並開始懷疑一切。
一直以來,儘管稍有自由被限製的苗頭,但她覺得這個世界還算有秩序,隻要她掩藏好“異鄉人”的身份,避免激起當地人的排外反應,就能在這個秩序井然的世界裡好好活下去,慢慢尋找回去的路。
但一朝發現世界不再屬於人類,她頭頂還有捕食者窺伺,這種令她安心的秩序實則是便於捕食人類的鐵網,春生便覺得如坐針氈。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進了某些末日電影裡……
春生的問題在楊鑒看來奇怪極了,她聽得不甚明白:“什麼另一個族群?”
春生垂眸看著那本攤開的醫書,良久說了句:“無事。”
一上午,春生都學得心不在焉,楊鑒有些不高興,隻覺得好心錯付,於是不到中午便找了個由頭離開了。
阿柳不知發生了何事,有心想問,春生也不肯說,隻笑著安撫她說“無事”。
阿柳便以為她和楊鑒鬨彆扭了,勸解道:“娘子,小娘子來教您讀書是好意,若是有什麼話說得重了,娘子您年長幾歲,不妨寬心些,勿要和小娘子計較。”
春生便笑笑:“我明白的,多謝你。”
午飯後,春生的情緒似乎好些了,撂了書,似是隨口問阿柳:“我能去園子裡轉轉嗎?”
阿柳早就擔心了半天,自無不應:“娘子是客,自然去得。”
楊家的庭院占地很廣,院中引了活水,草木團鬱,亭台掩映,瓊花開得正盛,高舉一片雲霧似的雪白。這是女眷居住的後院,等閒見不到小廝一類,隻有零星穿著布裙的丫鬟沉默地走過。鳥雀窺簷、啾啾細語、隱約蟬鳴,愈發顯得院中寂靜一片。
遠遠地,她們還見到個帶著兩個丫鬟在亭下歇息的貴人——不,應該說是昂貴的女人。
春生默默糾正道,在這個世界上,哪有女人算得上是貴人呢?
她抬頭望向樹後牆外的飛簷:“阿柳,那是誰的住處?”
阿柳是家生子,自記事起便在楊府做事,對楊府的地形知道得一清二楚:“娘子,那是郎君的書房,建在外院。咱們家郎君在郴州任刺史,常有外客往來,書房便修建得氣派些。”
“竟還有外院,果然氣派。”春生說:“這處院子這麼大,竟住不下這一家人嗎?”
“自然住得下,隻是這處隻是後院,平日裡郎君的公務及往來待客都是在前院。郎君和夫人住在後院的正房裡,似娘子這樣長居的客人有專門的客院。隻是原先的客院給了京城來的那位黃中使,所以隻能委屈娘子住現下這所小些的偏院了。”阿柳一五一十地說與春生,倒是頗有條理。
“原來如此。”春生恍然道:“那哪個是原來的客院呢?”
阿柳便指了一個方向給她。
那處的樹叢後,飛簷流碧,正是一座二層的小樓,由一座竹籬圍了起來,清幽雅致,果然比她如今的居所華麗許多。
春生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看見門口立著兩個護院,便不再往前去了。
她說:“哦,原來黃中使住在那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