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兩日她除了遊園,什麼都沒做?”
“是,林娘子這兩日興致很高,成日在後院的園子裡觀景,日常起居一切正常,不曾再有什麼奇怪的舉止。”阿柳低眉順目地答。
“就要飛上枝頭了,是要高興些。”楊巡捋著胡子:“屆時送進宮裡,倒也不必再管她的來曆了。隻望她日後若有了際遇,彆忘了楊府的恩情才是。”
不防一向謹慎的阿柳接了這話:“想來林娘子必不會忘的,如今咱們小娘子日日去教她讀書識字,林娘子進度很快,時時感激呢。”
“阿鑒倒是與她投緣。”正看賬本的楊家夫人忽歎了一聲:“那孩子心思重,眼看著要成婚了,卻日日不見笑影,如今有個玩伴也好些。”
“她便是你慣的。”說起這個,楊巡便神色不虞:“我給她挑的夫婿,家世、品行哪裡可曾有缺?偏她日日喪著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楊巡賣女兒呢!你說說,那長興來的姓黃的閹人把主意打到阿鑒頭上時,我是怎麼說的?我還不是為了她推拒了!”
一句話惹了滿耳朵的抱怨,楊夫人不語,又低頭去看她的賬本。
楊巡討了個沒趣,一甩袖子去了書房。
“興致很高”的春生還不知道阿柳替自己說了好話,她這時正拿自己的炭筆畫楊府的地圖,一邊暗自思忖。
其實,若她想避免受到懷疑,自然是夜間暗殺或毒殺為宜。
但很多事並不是沒有證據就可以免受懷疑的,尤其楊府上下與這外來的黃內官一無舊怨二無新仇,更無利益糾紛,他一旦遇刺,春生在其間就顯得尤為打眼:人人皆知黃中使與她鬨過矛盾,據聞她在中使離開後臉色很差呢!
再說,她孤身一人,若是找不出指向彆人的證據,屆時便不是她殺的也必須是了。
春生想得很明白,她若要動手,就必不能善了,左右這楊府是待不下去了!
再看地圖。
最詳細的是後院,她轉了三四遍便探索得差不多了,楊府的內眷分彆住在哪裡都有了數;至於後院周邊,哪裡的牆外是馬廄,哪裡又是府衛和馬夫的居所,她也通過和阿柳的閒談了解了大概。
說起和阿柳閒談,初時阿柳少言寡語,誰曾料春生隻和她天南海北地聊了幾天,竟把阿柳聊成了個碎嘴子,說起群安縣裡的食鋪布坊沒完沒了。楊府的事她不肯多說,但閒聊日久,話語裡總能帶出一些,春生稍加留意便能察覺。
也許是她無心的吧。
總之,逛園子逛了兩天,春生畫出了楊府後院及周邊的地形圖。至如外院,她出不去,距離遠些的地方連屋簷也見不著,隻憑探聽實在是了解不了多少。
要走門出楊府,必是要經過外院的。好在春生不打算走門——她不打算拿自己一柄匕首去試試外院門樓前兩列儀戟夠不夠鋒利。
是以眼下這張地圖便也足夠用了。
郴州富庶,楊氏豪奢,隻是後院小園占地便有十三畝,亭池錯落,小徑通幽,想要藏人便十分容易。
白日裡人多眼雜,動輒去哪兒都有人看著;夜裡燈殘人靜,想避開人的耳目更容易些,但各處院門都有巡邏的府衛,再加上城中宵禁,四處有衛隊巡邏,若是弄出動靜來,憑她一人很難躲過全城的追捕。
春生不懼暴露,最安全的做法便是白日尋機動手,在東窗事發之前翻牆遁走,趁白日裡融入人流中,直衝郴江而去。
若是她幸運一些,也許跳江後再出水就回到雁城了。
打定主意,整理她的行裝。
白日出門,還要穿過偌大的園子,她原先的一身迷彩雖簡便,但太過紮眼,不得不忍痛割舍。同理,包裹也不能帶,她隻能隨身帶些必要的小物件——比如,滿荷包的碎銀子。若是跳江回不去,暫時留在這裡,就必得帶些錢財傍身。
此外,她照舊帶著軍用匕首和玳瑁書刀,後者雖然殺傷力不強,但多一件銳器便多一分心安。至於迷彩雖穿不了,但軍靴是必要穿的,這裡衣擺很長,將靴子遮住便不算顯眼,卻比楊家給的繡花鞋好走太多,可謂逃亡必備。
收拾停當,春生等到了午膳後。
這時日頭正盛,高柳嘶蟬,榴花灼灼,梧桐葉也萎靡地低垂了,正是人食困欲睡的時候。
春生將阿柳支使去廚房拿點心,便獨自出了院門。
黃內官的住處守衛並不嚴密,一圈竹籬隻取個清幽雅致,還不及一人之高。院前的兩個護衛一人捧了碗粗茶,雖不至於十分怠惰,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在閒聊。
春生摸到屋背麵的牆根,躡手躡腳地翻了過去。這位置也是她蹲過點看好的,院中有一叢綠竹正掩著她的身影,便不曾驚動門口護衛。
院裡正中是一棟兩層的木造小樓,兩側分布有東西廂房。
春生在牆角靜聽著,廂房很靜,小樓裡傳出隱約的琴鳴,俱不聞人聲。據春生探聽,這黃內官南下時原帶了幾個小內官跟隨,就安排住在兩側的廂房裡。黃內官無差要辦,平日裡便養成了午休的習慣,等閒不許人打擾。
如此,想來裡麵不會有太多人。彈琴的算一個意外,往日守著端茶倒水的也就一兩個,再多怕就擾了他清夢了。
有幾個仆婢倒不怕,多半是女人。春生接觸下來,此地這些女人多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力微氣弱,貼身的仆婢雖比貴人強些,她一個也能連著撂倒三個。
那黃內官更彆提,看那副養尊處優的白麵孔,就知道多年不做力氣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