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唯一需要解決的,便是如何及時控製這些無關人員,彆讓她們扯著嗓子喊人。
她早定了主意,從小樓後側蹬著窗子悄聲爬到二樓。
二樓的窗牖大開,熏風陣陣,琴聲嫋嫋,整個內室斜進大片天光,銅爐中燃著名貴的水沉香,真是好愜意的天子使臣!
愜意的天子使臣躺在屏後的搖椅上輕晃著,兩眼似闔非闔,狀似假寐。
一側立著個扇風的婢女,對麵的大窗邊放了一床琴,琴前有個琴婢,加起來室內總共三人。
春生正在觀察黃內官的狀態,躑躅一刻,那琴聲卻在這節骨眼上亂了一個音。
那搖椅上假寐的人眉峰便皺起來了:“錯了。”
琴婢按弦,小心地告罪。
黃內官這時正當自己是個文人雅士,倒頗“儒雅”地大度起來:“罷了,你換一首更幽靜的來彈。”
不懂琴的老東西,連我彈的是什麼曲都不知道,還幽靜!
琴婢暗暗鬆泛了下雙手,順從地應了。
就在這時,一束雪白的日光忽折射進她的眼裡。
琴婢下意識錯開了眼睛,下一秒傳來什麼刺入皮膚的聲音。她的雙眼又悚然睜大——那是一把匕首!
此時,那把不知何處飛來的匕首正正插在黃內官脖頸上,猩紅的液體自刀口淌下。
琴婢猛地跌到了地上,被這一時的變故驚得說不出話。
那搖椅還在晃動著,搖椅上的人也仍未發出聲響,但她看到大片的血順著搖椅滴落,她就知道,那人是不會再出聲的了。
她的目光又移到扇風的同行身上,見著同行也已驚得跌坐在地,一片空白的大腦終於開始運作起來,張嘴就要喊人,那喉嚨裡“荷”了一聲,最終卻沒發出一聲聲響。
冰涼的觸感抵在她的脖頸。
來人竟是個女人,聲音低沉、落字篤定:“彆出聲。不然萬一人還沒來,你們就先死在這裡,是不是太倒黴了?”
同行果然也嚇住了,竟忘了從地上爬起來,隻知道不迭地點頭。
那女人便帶了些滿意似的,將那把玳瑁書刀收了起來:“不錯。乖一點,我不殺無辜,馬上就走。”
兩人便眼睜睜看著女人將匕首從中使脖頸拔下,大片的液體噴湧而出,卻沒多少濺到女人身上。她看起來很有殺人經驗的樣子,拔刀的時候竟提前躲開了。
同行已經抖如篩糠,琴婢也有些呆了。
女人低頭看了看周身,又摸了一把臉,一派溫和地問琴婢:“我臉上可有血跡?”
有的。琴婢心說,不敢指她,便小心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右眼下的位置:“有幾滴。”
女人便施施然地拿室內垂掛的床幔擦了臉,一邊擦起匕首,又問了一次。
琴婢便搖搖頭:“現在沒有了。”
“多謝。”女人說。
琴婢心裡又有些彆扭:殺人犯還會道謝呐!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壞人……
“要不你們暈倒吧。”正想著,那女人好脾氣地商量:“見到殺人,嚇暈了也很正常。等你們再醒過來,也許這位中使的屍首已經被發現了。”
琴婢……琴婢覺得這實在是個好主意。她慌亂地點頭,與同行對視一眼,想得到什麼默契——可惜她們剛相識不到半旬,實在沒什麼默契,隻好作罷。
兩人看著女人施施然從窗口離去的背影,又對視一眼,雙雙“嚇暈”在當場。
春生饜足地自窗而出,悄無聲息地跳到院外。
自客院向後,經由一座姬妾聚居的建築群,就是楊府臨街的外牆了。楊家自有府衛看守,因此並未造夾壁,翻這道青磚牆就直接是群安縣的居民區。
站在了楊府外的土地上,春生輕鬆了許多,頗滿意地回味了一下自己的台詞。沒想到自己在軍隊待了兩年,第一次殺人竟然是當一個匪徒……想想自己哄騙她人信口而出的那句“不殺無辜”,春生覺得初次做匪徒的體驗還算完美。
她解掉為了在園子裡遮掩軍靴而套上的長羅裙,裡麵是提前穿好的綁了腿的紈褲。將上衣塞到裡麵,收好匕首和書刀,便循著記憶向西而去。
西邊是郴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