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鑒摘下帷帽,露出那張可親的圓臉。
豐潤的嘴唇,含笑的圓眼,一派柔和的神色,一如往常馴順而溫良的模樣。
她如常和春生打了招呼,就好似她從未被通緝過。
楊鑒一坐下,春生就開門見山:“想必你也知道我為何邀你來此。如今走到這步田地,我思來想去隻能找你。而你,從前種種行事,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楊鑒一愣,似乎沒想到春生說話如此直白,旋即自嘲地笑笑:“得到?我哪裡敢妄想得到什麼?我知道你有來曆,也有手段,所以今日在此,你覺得我能給你什麼。但我隻是一個……看到什麼稻草,就想去拽一拽的人罷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早有成算。”春生說:“我以前客居你府上,你不知道能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那到如今你可有想要的?”
楊鑒半試探地笑歎:“好大的口氣!我要什麼,你都能給得了?”
“聽起來你所圖甚大。”春生說:“隻是你不說,怎知道我不能?”
楊鑒抬杠:“我要郴州,你也能給我嗎?”
春生不語。
楊鑒也看不出失望之色,正要開口說什麼,春生卻道:“郴州……你若想要,求人無用,須得自取。”
“我胡亂開個玩笑罷了。”楊鑒反而說:“你便給我什麼,我也付不起價錢。你看我這樣子,你覺得我有什麼,也值得你找到我頭上?”
“今日沒有,不代表明日沒有。那等到明日,我想要的,你自然就能幫忙了。”
春生的話帶著某種奇異的誘惑力。
楊鑒忽然傾身道:“你要救的那人,一時半會兒不會死。她刺殺天使,這案子必是要移交到長興去受審的。”
春生略鬆了口氣:“你可知道何時出發?”
楊鑒便搖搖頭:“我不知。但天使身死的消息要傳至長興需得半個月,長興的意思再傳下來也要半個月。刺客、群安令、包括我阿耶怎麼處置,最早也要等到一個月後才知道。春生,這是你的時間。”
春生便放鬆了些許。她說:“這也是你的時間。”
楊鑒說:“是啊……這也是我的時間。你可知道,一個月後,我就要從楊家嫁出去了。”
楊鑒為她解釋“男女”的時候,春生已知道這“嫁”是什麼意思了。
她說:“難怪你到處抓救命稻草。”
那你會是我的稻草嗎?楊鑒看著她,說:“我想要的,對我而言很難,但對你而言很容易。”
“什麼?”
“幫我殺一個人。”
“我不是殺手,不為財賣命。”春生說。
為交易殺人是危險的,春生很清醒地知道,這是一種可怕的墮落。她為受辱殺人、為脫困殺人、為救人殺人,都是為了自己的道,但為交易不是——為交易介入她人的因果,人的底線就會被飛速磨滅,直到自己的靈魂搖搖欲墜,走到深淵邊上。
看著楊鑒的臉色暗下來,春生補充道:“你要給我一個理由。”
楊鑒的臉色又亮了。
她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但這並不隻是一樁交易,不隻是為我,你是為了救她——不止,你是為了替她張目!”
“何解?”
“你可知道,當初決定同黃內官一起送你入宮的決定,並不意味著我阿耶是個多麼專橫諂媚的官員。”
春生皺眉,以為楊鑒要替她阿耶分辯,考慮到自己有求於她,還是決定忍了。豈料楊鑒接著說:“因為換成大齊任何一個官員,都會這麼做的,這甚至不會有損他的官聲。我要你殺的那個人,將來也會是一個這樣的人。”
“……將來之事,不能作為殺人的理由。”
“州牧和群安令共同做了這個決定,郴州境內,無人再能為她喊冤。”楊鑒說:“你要知道,你要救她,還要讓她從此堂堂正正地活著,郴州就必須換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