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 殺。(1 / 2)

春生明月夜 秋野薑 5206 字 9個月前

楊鑒這邊如意了,袁讓那邊卻是一番淒風苦雨。

客棧被燒毀了,好懸他全須全尾地出來了,本就驚疑不定。群安令在一邊連連賠罪,州牧卻自始至終不見蹤影,隻有一隊府衛第一時間趕了過來,雖名為護衛,卻在一邊虎視眈眈!

他暫居在縣衙中,還在等楊家的交代,直等到入夜,才等到一個衣著體麵些的仆人送了禮來打發了。莫說楊巡,便是楊真的麵也沒見著。

那仆人還稱要請他去楊府居住,重重護衛——楊家好大的臉!他袁讓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袁讓當著那仆人沒有發作,待那仆人退去,一把將桌上的花瓶擺件諸物揮在地上。

劈裡啪啦一陣響,仆婢皆垂眸屏息,室內鴉雀無聲。

縣衙裡因住了位貴客,州府衛和縣衛都調來了,隻是袁讓隻許自家帶的親衛貼身守著,兩邊的衛兵儼然分成了鮮明的兩派。

袁讓疑心楊氏,一邊寫了信令人快馬加鞭地往瓊州送,一邊等著楊家何時有人上門來慰問——他很快就等到了,也就是次日上午。

楊真出行也帶了一眾府衛,浩浩蕩蕩地排在了縣衙門口,身邊還帶了兩個親隨。彆看他勸父親親身前來時說得頭頭是道,如今差事輪到他自己頭上,他也是怕死的呀!

袁讓彼時正滿心的不痛快,又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見著玉冠錦袍、出行浩蕩的楊真,怨氣更重了三分,出口便刺:“楊郎君好大的排場!”

楊真心知袁讓心裡不痛快,此行又是來賠罪的,便生忍了,隻道汗顏,並表態一定儘快抓住縱火犯。

言語間,袁讓將人讓了進去,從大門一路擠兌到正堂,楊真皆忍了,姿態放得很低。

他如此作態,袁讓白說幾句也覺無趣,火氣倒散了些。再者,他畢竟還拿不準家裡的態度,不好一直拿喬,便就坡下驢,態度便軟了下來。

兩人踱到正堂時,那聲“楊郎君”就改成了“懷寧兄”。

楊真眼看著哄住了袁讓,麵上將此事揭過去了,袁家也不見悔婚的意思,終是微鬆了一口氣。

至於袁讓心中如何作想、楊真受了頓排揎是否也有不愉,也無人深究。

婚期當前,而這婚事並非袁讓的私事,是必定要繼續的。

群安令到底是今日正經的東道,居中調和,額上竟出了細密的汗。

他望了一眼門外涇渭分明的兩派衛兵,再看看各懷鬼胎的兩個世家子,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隻盼這些祖宗彆再出什麼岔子了,郭附縣令長難為啊!

轉眼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的正日子。

楊袁重歸於好,自然按照此前的安排,在濟寧橋邊的江海樓設宴,為袁讓接風洗塵,也借端午與民同樂一番,並請他這個瓊州人看看他們郴州的賽龍舟。

袁讓無有不應,欣然而往——帶了二十個護衛,浩浩蕩蕩地去了,將江海樓門堵得嚴嚴實實。

二樓的楊氏父子看著笑吟吟的袁讓,堵得說不出話來。

端午節是大日子,楊夫人和楊鑒也不必悶在家裡。

往日佳節,楊鑒總跟隨家裡一同出遊,但此番楊巡楊真清早便出了門,家中隻剩母女兩個,楊鑒便大膽了些,去問母親:“阿娘,我想和梅娘子一同去看龍舟,已是說好了的!”

楊夫人知道她多日以來一直對婚事心中鬱鬱,小事上便常由著楊鑒,痛快地允了,交代了一番“帶上仆婢”、“帶幾個護衛”、“跑馬注意安全”雲雲,便由著她點了仆婢、縱馬出了門。

楊夫人也自有她的去處。城外寒水寺有一園郴州最好的榴花,端午又恰是榴花開得最好的時候,她約了相熟的夫人娘子們去寒水寺消夏,不帶女兒還樂得自在。

日到中天,氣溫逐漸升高,郴江上蒸騰的水煙繚繞在兩岸。

此時濟安橋上已簇滿了人,小販在橋邊來回吆喝,稚童嘴裡叼著飴糖,被大人舉在頭頂。一片人聲鼎沸裡,一二十條龍舟已嚴陣以待。

春生買了一碗餛飩,坐在一個餛飩販子的攤子邊慢慢吃。

她穿著一身遊俠常穿的青袍,腰間佩著一柄長刀——並非往常佩那把無樋直刀,而是一把更長的彎刀,以粗布條纏繞得嚴嚴實實,連刀柄的製式都看不出。

時局動蕩,天下重武,腰佩刀劍的遊俠兒並不鮮見,春生坐在餛飩攤上毫不打眼。

她一邊時不時往嘴裡送一顆餛飩,一邊不動聲色地留意著江海樓的大門。

江海樓緊鄰郴江,二樓為觀景特意設了大窗,視野極好。

楊巡所在的自然是最大的一間包廂。

楊家雖是大族,枝繁葉茂,但他攜妻子獨自在任上,此刻並無其餘親故,便帶了手下的彆駕和長史來作陪。

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廚下的仆從魚貫而入,端著各色菜式依次奉入席間。

楊府請客,自來不用酒樓的菜。廚子俱是自己府上的,食材也是自己府上出,幾乎將廚房的一套班底全搬了來,隻是借用酒樓的廚房一用。

自然,酒是重中之重,也是楊氏自家的方子、自家的酒。

儘管他楊家沒落至此,但世族的底蘊仍能從這些獨有的食方中窺得一二。

楊真年輕,又是主人,自然擔負起勸酒的角色:“子禮,嘗一嘗我們郴州的青梅酒!你們瓊州可有這個?”

袁讓道:“倒是不曾聽聞。昔聞曹公煮酒論英雄,煮的可是這青梅酒?”

“正是!”楊真笑道:“如今正是青梅下果的時候,再等一年,今年的青梅酒便又能啟封啦!我等文人相交,喝不得那等烈酒,這青梅酒清新馥鬱,倒很雅呢。”

席間正交談著,窗外傳來一陣鼓噪之聲。幾人朝窗外望去,原是龍舟賽開始了。

賣花的放了花、賣糖的裹起糖、賣絡子的收拾收拾揣進包袱裡,一窩蜂地擠到江邊看熱鬨。岸上遊人團簇,山呼喝彩;江上驚湍跳沫,萬齊艓開。

袁讓很是驚歎了一番,嫻熟地奉承:“郴州繁榮至此,民風淳樸,皆是使君之功啊!”

楊巡疑心這句“民風淳樸”在諷刺自己,卻隻能也笑著回:“子禮過譽!往日常與令尊通信……”

幾番推杯換盞間,楊真感歎:“今年這青梅酒如何釀得,竟格外濃烈馥鬱。”

袁讓笑:“定是懷寧兄見此繁榮景象,心中快慰,連酒也馥鬱三分了!”

楊真跟著笑了幾聲,有些坐立不安似的,道:“我似乎有些醉了,出去更衣,你們先吃。”

春生看到了楊真。

他滿臉酡紅地地從江海樓大門出來,穿過袁氏帶來的護衛,獨身往酒樓後馬車所在的巷子而去。

她丟了碗,沿著江岸跟上。

楊真出門時走路尚且還算穩當,且人群擁擠,他撥開人群朝後走,四處拿手扶,倒也不至於栽倒。

誰知穿過人群後,失了支撐,他便越走越不直,搖搖晃晃、歪歪斜斜地愣往巷子裡拐。

這條小巷很是狹窄,一側是二層的酒樓,又有高柳在側、馬車遮掩,是以光線昏暗,視野極差。

巷中此時很是冷清,連車夫都去看龍舟賽了,馬車短而深的陰影掩映在樹蔭裡。

春生的影子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楊真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