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死了天使,驚動天子垂問,他尚在戰戰兢兢等待判決;後是鄰州世家幼子在他群安縣轄內遇刺;如今前兩個凶犯都沒捉到,好不容易過個端午節,他才暫緩了口氣,轉眼節上又死了州牧獨子!
他這個群安令做得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論倒黴是頭一份!
饒是已經心比秋蓮苦,他仍是強打了精神,點了主簿、仵作和眾衙役,連馬車都不坐了,一行人策馬疾馳,往江海樓趕去。
待群安令一眾抵達江海樓後巷時,州治所的府兵也到了。
後巷被圍成了鐵桶一般,龍舟賽已散了,圍觀的人群和商販也稀稀落落,無人再敢大聲吆喝,四下頓時安靜了許多。
什麼,你問怎麼回事?
噓——楊刺史的兒子在郴江邊被人害死啦!
呀,剛才我就站在江邊!真是後怕!
你怕什麼,你是什麼人物?人定是衝著刺史去的!
前不久剛死了天使,最近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上次的凶犯抓住了嗎?
未見得是同一個人呢!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你不知道,上個月我有個遠房親戚來投奔,一問,他老家又開始征兵了。
噓……趕緊走,趕緊走。
命如蓬草的人,向來對危險有敏銳的感知。
庶民往往是最惜命的,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就開始惶惶不安——這可是活命的事!
在這世上活下來的人,往往都具備活命的天賦。
山雨欲來,連蓬草似的庶民都有察覺,楊巡身在其中,自然不會毫無感覺。
他的目光掃過眼前一張張各懷心思的臉,甚至有些頭暈目眩。
他到底得罪了誰?他到底擋了誰的路?
他與瓊州袁氏勾連,不過隻圖自保。袁氏難道不需要他嗎?殺了他的兒子,對袁氏有好處嗎?
等等!
或許真是有的……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如今他膝下隻剩一個女兒,這女兒又與袁氏有婚姻之約。若是婚約照舊,袁讓娶了楊鑒,那郴州、那郴州,豈不成了袁氏囊中之物?
他冷汗涔涔,又開始觀察袁讓隨行衛兵腰佩的長刀。
袁讓會這麼蠢嗎?楊真死了,他豈會再把楊鑒嫁給袁讓!
不、不一定是袁氏……
楊巡在這裡天人交戰,那邊仵作已驗出了傷口結果:“凶犯隻用了一刀,準頭極好,下手也很穩,定是個練家子。看傷口位置,凶犯身高約有八尺,應為男子……看刀刃弧度和形狀,不像郴州常見的製式。刀刃寬一寸兩分,屬於寬刀範疇,較為少見……”
仵作說著,視線也落在了袁讓隨行衛兵的腰間:“看製式,像是瓊州刀。”
袁讓懵了。
旋即,他對上楊巡寒冷的眼神,渾身一激靈,叫道:“含血噴人!”
四名從瓊州帶來的衛兵紛紛拔刀,將袁讓拱衛在中間,與郴州在編的府衛對峙。
刀光在烈日的直射下閃著寒光——那確實是一寸兩分寬的瓊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