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秋將灶台上的那口大鍋取下,換上了個小一些的。她本來想找個平底鐵鍋來用,但食堂之前就連炒菜這種做法都很少用,更彆提用平底鍋做些什麼煎攤的食物了,不知道是沒有準備,還是因為不用收了起來,總之桑秋一時尋不著,就隻能用圓鍋來做。
不過之前那兩頓飯做完,桑秋已經對這個灶台的火候有了相當的了解,用普通的圓鍋也不妨事。
桑秋用手懸在鍋口上方,感受到鍋中的溫度升高之後,拿一把簡單紮起的小毛刷,在油碗裡一蘸,然後在鍋內轉一圈,均勻抹上一層薄油。
做好的南瓜餅一一貼到鍋邊上,餅皮外裹著的那層芝麻在油溫的作用下,很快就散發出一股濃鬱的醇香。
“好香!”搬著一筐用鍋的碗筷進來的阿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等他定睛看到宋諸也在,趕緊放下東西又跑出去,但走前還不忘偷偷踮腳往桑秋麵前的鍋裡張望。
“走你的吧,一會兒少不了你的份!”施師傅嗬斥了一聲,阿重訕訕一笑,灰溜溜地快步跑走了。
南瓜餅滋滋滋地煎完一麵,桑秋小心地挨個將它們翻了麵,露出被煎得金黃燦燦的底部,微微焦黃的芝麻點綴其間,油光潤潤的。
一看這質感,就能想象得出,這南瓜餅若是吃到口中,一定外酥裡糯,又香又甜,南瓜的綿,稻米的糯,配上芝麻的醇香,哪怕是不那麼喜歡吃甜食的宋諸看了,都恨不得立刻嘗上一口。
桑秋等到南瓜餅的另一麵也被煎得同樣焦香四溢,再一一夾出,裝在兩個盤裡,分彆遞給宋諸和施師傅。
施師傅接過盤子,倒是不急著吃,而是認真端詳著桑秋做的這幾隻小巧的南瓜餅。
南瓜此物,雖然有促進消化,健脾易氣的功效,但用來做餅的粘米粉容易飽腹,晚上吃來不是那麼容易克化,所以桑秋把南瓜餅都做得小了點,就隻有她半個拳頭的大小,小小的一隻,煎起來外表的那層餅殼也更加酥脆。
宋諸剛看到這南瓜餅,就被勾起了幾分食欲,加上被油溫煎熟後散發出的甜香,以及對桑秋廚藝的信任,桑秋剛把盤子遞過來,宋諸就差點沒忍住想要動筷,但幸好理智還在線,顧忌著有人在場,依舊努力保持著麵上的淡然。
他抬起桑秋準備好的筷子,夾了一隻南瓜餅。
筷子接觸到餅皮的那一瞬間,隻聽見兩者相碰所發出的脆殼破裂聲,南瓜特有的香味迸發出來,雖然沒有加牛乳,但嘗起來竟有幾絲奶香,軟軟糯糯的,但絲毫沒有黏在牙齒或者筷子上。
桑秋沒有在南瓜餅中額外加糖,嘗到的甘甜都來自於南瓜本身,帶著微微的甜香,倒是正好符合了宋諸的口味。
不過桑秋做的,哪怕是加了糖的甜食,那也是甜而不膩,滋味恰到好處,就比如她在茶鋪裡做的那些素餅,中間放的就是紅糖餡兒,明明是甜得很的餡料,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吃了好幾個,以至於後麵上來的一大碗陽春麵,他都有些吃不動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桑秋的手藝,才會給他留下了那麼深刻的印象,所以在書院裡剛見到她的時候,宋諸就將她認出來了。
雖然當時隻是寥寥幾眼,起初他並沒有留意到給他們端茶倒水的小夥計,直到桑秋躬身離去的時候,他忽然間看到一方手帕從她的身上滑落了下來,她卻渾然味為覺,倒反而是感受到了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倏然抬起頭來。
之後桑秋就鑽進了後廚不見,宋諸撿了帕子,想讓掌櫃的幫忙還給桑秋的時候,就聽到掌櫃與他們介紹,說這素餅,都是剛才那個小夥計所做的。
宋諸手中捏著桑秋的帕子,這帕子的款式很普通,方方正正的一塊素色帕子,上麵就隻有一片樹葉的刺繡,針腳也不甚精細,看著就是集市上隨處可見的。
但特彆的是,這塊帕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用乾淨的皂角沐浴過後,在陽光下晾曬的味道,與剛才所見的有些黑黢黢的那個小夥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宋諸慢慢細嚼著他以前很少吃的素餅,將掌櫃的喚過來,把帕子遞還給他:“方才在桌邊撿到的。”
吃完後,兩人謝過掌櫃,宋諸往後頭瞥了瞥,但沒有再看到那個夥計。
臨走時,宋諸還特意要了些打包的素餅,惹得跟他同行的薑夫子瞪大了雙眼:“宋夫子,你竟也喜歡上了這等甜食?”
“今日素餅不錯,想著帶回去給大家分食。” 宋諸隨手找了個借口。
“宋夫子?”桑秋的聲音將宋諸從回憶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哦,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這南瓜餅裡沒有加糖,若是覺得不夠甜的話,可以蘸些白糖一起食用。”桑秋指了指旁邊的一小碟糖。
“不用,這樣就很……”宋諸的“好”字還沒吐露完整,就聽得外麵有人往這兒過來的聲響,動靜還不小。
“好啊,我說怎麼就聞到一股油香味兒呢,原來是你在這裡開小灶偷吃!”
來人直咧咧地就掀開門簾進來,桑秋定睛一看,這不正是昨天跟宋諸一起到山腳那處茶鋪裡吃了些東西的,年長一些的那位夫子嗎?
此時,這位薑姓夫子正吹胡子瞪眼,一臉憤怒地剜了宋諸一眼,而後風一般地掠到跟前,眼疾手快地把宋諸盤子裡的南瓜餅給搶了過來,絲毫沒有昨日桑秋在茶鋪裡見到他時的那般斯文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