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又飲下一口酒,老人看向他的眼睛發著光,盼望著他能喝完這一壺,好讓自己再賣出一壺。
“想要全堪合勒都知道,這好辦啊,”老人湊近傅言,身上散出酒的濕氣:“你買下集市裡所有的鮮花,以及大量名貴的布匹、糧食。用上馬車,把它們拉到負心的新娘和她新婚丈夫的婚禮上。過不了幾天,全城都會傳遍你勇敢示愛的故事。”
傅言忍下已到嘴邊的吐槽。
這老人,是看熱鬨不嫌事大。
傅言於是改口道:“不。我要立刻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明白嗎?”
“明白什麼?”
“就是說,我要讓大家都能同一時間知道,”傅言兩手比劃,已經有些酒意上頭,雙頰微紅:“刷地一瞬間,都注意到我,那才叫震撼。”
老人沉默了許久,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堪合勒沒有這種東西,”他遲疑著說,心想酒鬼總是有這樣奇葩的言辭:“我聽說一個城主召來的外來人——”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仿佛說的是什麼驚天秘密。
“那個人手上有個奇怪的東西,那東西一頭大,一頭小,用那個說話能把聲音放得很大。我想,用那個爬上高處大喊,或許可行。”
老人還在磕磕絆絆地描述,傅言作為一個現代人立刻明白了這是什麼東西。
用喇叭,也不是不可行。
傅言問道:“那個人現在在哪裡?”
老人驚訝道:“你不知道?”
傅言道:“我應該知道嗎?”
傅言的眼神無比真誠,充斥著完全的疑惑。老人起了疑心,城主開展的十日一次晨日會話,結束時一定會強調外來“黑暗”的特點。
[……他們之所以是黑暗,是因為這種黑暗會汙染我們的心靈,改變我們共同的認知。]
[或許某天突然醒來,你的愛人、鄰居、甚至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們開始變得喜歡走動、蹤跡不明,並且疑神疑鬼,還會詢問你許多不會忘記的事。]
老人盯著傅言手邊的水壺,流下一滴汗,隱入花白的發中。
他說的那個外來者,因為進獻的言論觸怒了城主,城主進而發現了他內心的黑暗。在上次的晨日會話時,那人已經被砍去了四肢,困在城堡底下水牢的罐子中。
所有的堪合勒人都知道這件事。
當時在場的堪合勒人都有幸吃上了他四肢煮好的肉,就連過渡區那些貧民,也分到了一些肉湯。
[你靠近他們,就會被侵蝕,會失去自我,成為黑暗的傀儡!無論他們表現得多麼和善,請記住,無謂的慈悲會使你墜入地獄!]
對麵的人嘿嘿一聲笑發出,讓傅言莫名感到發毛。那一瞬間,他甚至看清了老人帶著黑線的一口黃牙,嗅到陳舊的腐敗氣味。
傅言想了想血統還在,算是有個強壯MAX的體魄加成,寒意便褪去了。
老人轉過身去,傅言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繼續說:“你不知道所以不是,你不知道所以不是,你不知道所以不是……年輕人,我這裡還有一份好酒,算送你的贈品,我現在上去拿。”
他再一次上樓,等他一走,麵包迫不及待地竄到桌上,壓低聲音急切地說:“快走!你剛剛被他發現身份了!”
傅言想了想,明白了它的意思。
“你之前沒和我說要隱藏玩家身份。”
麵包有些抓狂,它以為所有人都會自動在進入世界之後隱藏身份的!
然而不管它怎樣拚命咬著傅言披風的衣角往外拉,傅言都紋絲不動。
“不要著急,”傅言又喝了一口酒,心想這酒喝多了還有點好喝:“我這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探索劇情了嗎?”
門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關上了,室內的光源隻有一盞昏暗的油燈。麵包摸黑到了門邊,卻不想一閃薄薄的木門,此刻竟然沉重無比,無論如何都紋絲不動。
傅言有些意外,但也很快反應過來。
這種情況就像遊戲進入了某個強製劇情,想要不走劇情離開的辦法隻有一個,直接退出登錄。
——很可惜的是這是一個強製退出按鈕都不存在的場景。
屋內深處發出吱呀的聲響,那是老人提著一壺酒沿著老舊的木梯正在向下爬。從這裡並不能看清他的神色,隻是在牆上映出老人模糊枯槁的輪廓。
“這是什麼好酒?”傅言朗聲問道,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絲毫不慌:“還勞煩您再去取一趟。”
老人走到原來的位置坐下:“隻是我家獨傳秘方而已,不過從不拿給外人看。你可走大運了。”
他把油燈移到兩人麵前,燈光讓一舉一動更為清晰。他又拿出一個精巧的小杯,耷拉著眼皮給傅言滿上。
那酒液清冽,無色無香。老人說這是把酒香都收入其中,最精華的留在內裡。
麵包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藏到了縫隙裡,它感覺自己很快會被第二次彈出門外,到時候上哪兒再找一個冤大頭進來呢?
傅言提起酒杯,靠到唇邊,仍然沒有嗅出任何味道。
老人則期待地看著他。
傅言道:“既然是好東西,隻給這麼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