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 算是公費戀愛吧(1 / 2)

第二天一早,路星晨依舊按著他過去十幾年的作息,早早就醒了。隻不過今天傅言一反常態,醒得比他還早。

“唉,不習慣。睡在地上總感覺涼絲絲的。”傅言伸了個懶腰,眼皮耷拉一半,一頭毛茸茸的亂發,看起來像隻傻傻的大狗。

“你再睡會兒?”

“不了,醒了就睡不著了。”

或許是因為囚犯隻有一個,而且完全沒有離開的可能,所以地牢之中並不設置看守。在角落處,一條水渠從牆中穿出,拐了個彎又穿回牆內。傅言走到水渠邊,撈了把水隨意打理一番,最後用十指把頭發抓上兩抓,一抬頭,那點困倦帶來的迷糊洗去,他又是個俊朗朝氣的青年了。

路星晨坐在一邊,生疏地打理著長發,同時打量著傅言——看起來還像個大學生。不僅是因為外表的年輕,還因為他身上一種被保護得很好、對世界充滿信任的淨氣。

但是今天好像又和以往有些不同,傅言時不時就會走神,好像在偷偷生悶氣。難道是起床氣?

這地牢中的第三個人維克托,也會時不時朝他們這邊看來。光出去了,他原本在閉目養神,但是難得有兩個人熱鬨,觀察其他人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你們要是無聊,”維克托的聲音響起,在空空的長廊中回蕩:“不如去樹那裡看看。”

這也是隨便可以看的?

傅言的疑惑明顯寫在臉上,維克托則笑道:“雖然確實是堪合勒的聖物,但是畢竟還是庇護人的東西,就是放著讓人看的。”

路星晨道:“既然是讓人看的,它為什麼生在地牢之下無人問津?”

維克托道:“就說你去不去吧。”

路星晨道:“當然去。”

他的答案不出維克托的意料,引來一陣調侃意味的笑聲。

“我關進地牢,也不全是因為年幼的城主不喜歡我,”維克托身上的鐵鏈又在作響,像伴奏一樣跟隨著他:“也有我自己的私心,想和樹靠得近一些,或許能參透最後的答案。不過你們也看到了,顯然沒有一點進展。”

他讓其他人下去查看參悟也不是一兩次的事情了,但堪合勒人一見到聖物,個個頂禮膜拜,第一關破心障就過不了:“在真實的四百年前我最終沒有通過伊的考驗,但現在是在遊戲裡,就算是遊戲裡虛構的“我”,也想得到一個結果。你們是真正意義上的外來人,或許能得出不一樣的答案,當然,我知道什麼都得不到的可能性最大。”

“你們當下去玩一次就好。”

維克托告訴了他們進入的方法。兩人回到來時的大廳,依照維克托的話啟動機關,中央的玻璃下沉,他們踩在玻璃上,一點一點朝發光的巨型樹冠而去。

離得近了,路星晨才真正看清樹的奇異之處。

它的葉片向上飄來,路星晨捉住一片,葉子沒有像先前所見的幻境一樣變得巨大,還保持在手心大小的尋常樣子,能摸得到實體,但輕輕一吹就散成了七八個光點,最後隱入黑暗之中;樹總體生長得極其繁茂,枝乾伸得很高很遠,分叉也相當密集,重重疊疊,讓人恍然之間又沉沉浮浮,誤以為進入了一片奇幻的森林。

那些密集的、粗細不一的枝乾連成一片又一片,從上至下看,像許多張密織的網。他們漸漸靠近,玻璃的速度也逐漸減緩,當完全停下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斜向下的枝乾,足有三人合抱的粗細。抬腳踏上枝乾,路星晨發現樹的紋理是一條一條細細長長的光線,不停向前流動,而在他們的落腳處那些紋理就會繞開,呈現一個梭形。

“像踏進了河流。”傅言道。

傅言先一步下了玻璃台,伸手要給路星晨搭著,不想他卻沒接,躲過對視的機會自己小心翼翼地下了。

路星晨越過他向前快走,頭也不回地道:“走吧,到最底下去。”

從昨晚和光談話後,他晚上的夢裡都在回放自己和傅言相處的場景。夢自然是讓人舒適的,但一醒來又確確實實讓心七上八下。

……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起來並沒有過分的接觸,但路星晨知道自己有太多是出於情不自禁,明明已經決定了隻和人保持朋友的距離,他之前又在做什麼?欣然接受?拉拉小手?時不時再抱上一個?

路星晨算不上一個自傲的人,但身在其中,一直以來認不清某些潛藏內心的執拗。他說不清現在的感覺,隻會不夠婉轉地拒絕和掩藏慌亂地離開,仿佛這樣又能恢複自己從前那樣情緒穩定、和人禮貌卻疏遠的樣子——那是他多年以來的舒適區間。

如果他此刻還夠冷靜,就會發現傅言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閉緊嘴,而是在他身後默默跟著,有些氣惱但又無奈的樣子。

兩人一路一前一後地往下,儘管枝乾越來越粗,完全足夠三個人並排安全走過,卻默契地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

直到下到最底,所有的乾彙成一股,深深紮根。他們從交叉處小心爬下,盤虯的樹根伸入一片長滿白草的灘上,金色的花骨朵在其中點綴,在一分鐘之內不停地綻放枯萎,花的屍體在掉落的一瞬間又會化成蝴蝶,翩翩飛舞遠去。

從人的視角看,就是每一分鐘,都有千萬的流光在視野之中上升。

然而,縱使這一切都煥發著光彩,占據地下最大的部分還是無儘的黑暗。

路星晨指著黑暗儘處,遠去的微弱光點落入微瀾的水麵:“四周好像都是水圍著。”

他們這次總算是並排行走了,隻是路星晨刻意留意,有些緊繃;傅言又跟著他,他稍一遠離,自己就拉近,兩個人走著走著,歪歪斜斜繞了一大個圈子,才走到水麵邊上。

路星晨俯身看去,水很清澈,不時有小青魚遊到岸邊戲耍。他伸手去碰,卻發現水麵雖然柔軟,但隻能改變它表麵的形狀,完全無法伸到水底下。

“傅言,”他發現了個新東西,下意識就要伸手拉人一起試試,手伸到一半卻忽然想起,於是尷尬地一轉:“嗯,對,你試著把手伸下去看看。”

傅言主動蹲下來,點頭但目光一直緊貼在他身上。他按路星晨說的去做了,果然得到了一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