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晨趕往廣場的一路上推演著各種可能性,以至於沒注意到身後的一些小動靜。
今天兩次來到這裡,心情卻截然不同。他第三次找上碑靈,印證自己的想法。
碑靈聽完,不置可否。
[其實能到這個程度也還行……至少你猜對了結果]
路星晨:嗯?
他現在有種做題過程全錯但答案對了的挫敗感。
那麼,過程是哪裡不對?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告訴你所有的答案也沒什麼。不過我說完,你得幫我一個忙]
見路星晨略有懷疑,碑靈繼續道[放心,找個能辦事的人而已]
在圖堤也算被它幫了一把,路星晨又想自己一個外人,身上也沒有任何有利可圖的地方,於是點頭應下。
[你認為,維克托設下的法陣是為了造出一個假的太陽,其實這是你眼前所見的結果]
[結果不代表原因,變出以假亂真的東西並不是最高級的幻術。讓人們自發相信一個假的東西是真的,才是幻術最本質的力量]
路星晨把這句話在口中低語,琢磨了三四遍。
“……要先讓人相信?”
啊!
他一拍腦袋,自己切身經曆過的,居然沒有轉換過來。
路星晨還在莎的殼子裡時,被黑女用地下祭壇獲得的幻術迷惑過,一度以為要被掐死。那種逼真的感受,他事後回想都覺得不像幻境。
但仔細思考後,他隱約摸到一種感覺——是他自己先相信了被人掐住,並且會死,所以才會在現實中受到傷害。
按照這個邏輯推下去,【你的意思是,並不是維克托造了一個假太陽,而是他用了某種辦法讓人們相信,堪合勒的太陽就是晝短夜長,在這之後,不正常的太陽才真正出現】
先有概念後有實體,而不是由實體生發出概念……那麼鐘樓的工作就有了另一種解釋。
“鐘樓才是最開始的引子。它的存在,不是為了配合太陽迷惑人,而是它利用了所有人都認為準確的鐘,讓人們適應不正常的生活規律,並認為這是最尋常的,甚至連太陽也要適應同一個步調!”
在說出這個結論後,路星晨隻覺得內心瞬間空空蕩蕩,他陷入了一種迷思:堪合勒的世界,難道是人們想是什麼樣,就會變成什麼樣麼?
碑靈讀到了他的內心想法,嗬嗬笑著,那些笑聲依舊如初見時一樣,像是無數個聲音的重疊。
[是,也不是。你再看看我]
碑靈的聲音鐘似乎含著無限的感慨,它像是等待了很久一般,終於卸下一口懸著的心氣。
[我原來是很弱小的一個靈,隻是因為有很多人的祈願,才開始學會思考和傾聽。你也知道,人們多想實現自己的願望,但他們隻是把願望放在我這裡,然後自己努力,世界給他們的答案是——事情很多時候不會像人們想象中那樣發展]
[後來,改變從維克托放在我這裡的那顆束石開始,在圖堤的遊戲裡,你代替了維克托的這個角色]
它指的是路星晨選擇把束石放上天空這件事。
[他是一個很難得的、能夠聽得到我說話的人,而且,是他自己主動來找的我,似乎很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個脆弱的意識存在]
[維克托說,‘你在這裡活了這麼多年,願意獲得力量、真正為人們創造未來嗎?’]
路星晨安靜地聽它訴說一切,心道,它一定是很想的。
碑靈停頓了片刻,改換一種調笑的語氣。
[我啊,很多年了也非常無聊,什麼都沒打聽清楚就糊裡糊塗答應了他,和他的陣法融為一體]
[你想到什麼沒有?]它賣了個關子,[知不知道他要拿我乾什麼?]
【你代表的,是堪合勒內心的聲音和選擇】,路星晨輕叩石碑,【雖然不明白你們術法的作用機製,但維克托既然想要改變人的認知,我想,他或許是把你當作了人和幻術力量之間的橋梁】
也就是從人、石碑、鐘樓到太陽,連成一條線,幾百年緩慢而堅定地運作。
“……嗯?”
身後忽然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響,路星晨回頭一看,卻什麼也沒發現。
是他最近太累疑神疑鬼了?正想收回注意,一個冰涼的東西靠在他頜下,細長的發絲垂到眼前。
——是倒吊著的光。
“你什麼時候……!”
“彆問,”光用手上的水果刀拍了拍路星晨,縱身跳下,那刀卻半點不離,仍緊貼著人:“告訴我你和那塊碑都說了些什麼。”
路星晨倒沒多少驚慌,他第一次見到光就知道,這個女人很有瞬間翻臉的本事,但並不是說她虛偽,隻是光確實就是這樣的性格。朋友是一回事,信仰又是另一回事,她分得很清楚。
“要一字不落地交代,”光威脅道,她在儘力讓自己顯得凶惡,但落在路星晨眼裡卻多了幾分天真:“否則,我就給你漂亮的臉蛋劃上一個口子,傅言說不定從此不喜歡你了。”
路星晨:……都從哪裡學來的這些話。
他有些懷疑堪合勒也存在一些狗血文學讀本,熏陶著光長大。
[她知道我的存在?說的是那個今天跟著你的小子?]碑靈在一旁拱火,[你怎麼不叫上他一起來,哎呀,錯過了一場檢驗感情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