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易帶著兩人一貓在一處水流邊落座,青黑石板鋪滿了整個院子,岩石塊放置在潺潺水流兩側,隔離出一條蜿蜒曲折的溪道。
“等會會有人從上流放一杯酒下來,停在誰的麵前便是要喝掉的,可驅邪除晦,有興致者可賦詩一首,故稱曲水流觴。”莫長易解釋道。
洛潮生饒有興致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念叨道:“東家,我可不會作詩。”
“廢物。”百裡空嫌棄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跳進了楚停懷裡,呼呼大睡了起來。
洛潮生不像平日裡與百裡空一般玩鬨,正襟危坐著,倒真像個書生氣的少年郎。
楚停垂眸,她記得柳夕的身體好像不勝酒力來著?
賓客坐滿了院子,有仆人上前為他們斟酒,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點心。
楚停摸了摸懷裡的貓,又看了看一邊興致盎然的洛潮生,心中哀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眾人紛紛落座。
不多時便有人驚喜道:“折枝先生來了!”
楚停聞言抬頭看去,便看見一位中年男子身穿粗麻布衣,烏發用一根普通的桃花木簪鬆弛地挽起,他不留胡子,溫潤俊雅的氣質與莫長易完全不同。
若非要形容這兩個兄弟有什麼不同,那莫長易是帶毒的夾竹桃,莫長行便是一棵矗立於天地間的一棵鬆柏。
他臉上還沾著泥,身上穿的更不是綾羅綢緞,像是剛下田插秧回來一般,再往下看,莫長行竟然還穿著一雙帶有泥星子的草鞋。
楚停偏頭看了看莫長易,又看了看莫長行,這兩兄弟都在某種方麵都有些不修邊幅。
若是不知名的文人穿成這樣,便出來招待客人,一定會被罵不懂禮儀,不尊重人。
隻是,這位是是冠絕啟天的大儒莫長行,折枝先生。
“不愧是折枝先生,果然是閒雲野鶴、無拘無束的人呐。”
“果真是超然塵俗,這一動如清風拂麵,一靜便如明月皎潔。”
“簡直是吾輩楷模,聽聞先生方才是在種植水稻,我哪日得空也要去試一試。”
百裡空碧眸微睜,跳到桌上用爪子給自己扒拉出一塊桃花糕,“拍馬屁都這麼溜,要是這人換成小易易,不知道會被你們怎麼罵呢。”
楚停貼心地幫百裡空將桃花糕掰成兩塊,輕聲說道:“有成就的人做的事都是雅致,沒成就的人做,那便是無用功。”
莫長易起身,走到莫長行身邊,朝他作了揖禮,低聲詢問:“兄長,你怎麼穿著這身就來了?”
哪料莫長行哈哈笑了一聲,伸手拍在了莫長易的肩上,將泥點子擦到了他衣裳上,“今日是上巳節,不就是洗去邪祟的日子麼,這樣隨性些也不錯。”
莫長易歎了聲氣,“兄長你還是和以往一樣,不拘小節。”
莫長行爽朗地笑了笑,他這兄弟千好萬好,就是太多愁善感了,“我啊,天生就是這樣,你若是讓我穿上綾羅綢緞,倒是讓我有些坐立難安了。”
楚停看著兄弟二人相處的情形,這莫長行倒是夠坦率,剛收回視線便對上了趙修遠打量的目光。
她低頭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勾唇冷笑,白皙修長的手指拈起茶杯,一飲而儘。
宴席開始了,隻見文人墨客談天飲酒,主席上的莫長行更是口若懸河,他看向了一直坐在莫長易身側沉默的楚停,又看向莫長易,問道:“這二位便是長易的朋友?”
楚停、洛潮生二人朝莫長行抱拳,“正是。”
“那今日我便要好好款待二位了?若是酒杯到了二位跟前,可千萬不能不喝啊。莫長行俊郎的臉上滿是笑意。
“當然。”楚停淺笑回應。
洛潮生摸了摸冰冷的耳垂,貼近楚停悄聲道:“東家,我不能喝酒,我一喝酒就渾身發疹子。”
楚停硬著頭皮道:“我幫你喝吧。”
她第一次覺得,帶人出去參加宴席,一定要帶一個會喝酒的。
就像現在,這酒杯就像著了魔一般,不是停在洛潮生麵前就是停在她的麵前,難道是因為她叫楚停,名字中有個停,所以這酒杯就總是停在他們麵前?
楚停鐵麵下的臉頰此時已經緋紅,她眼神有些迷離。
頭好暈,動作也不受自己控製了……
拿著酒杯搖搖晃晃起身,指著莫長行大聲喊道,“你這老小子,是不是蒙我呢!”
莫長行看了眼莫長易,眨了眨眼睛,棱角分明的俊臉上滿是尷尬,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真的一語成讖了。這酒杯下去了不下十次,也不知道為何,次次都是停在這兄弟二人麵前。
“柳賢弟好酒量!”莫長行說道。
是麼?
楚停將青銅酒杯摔在石板上,發出鏹鏹的聲響。
春風過境,吹漾了一池清水。
莫長行趁機說道:“聽聞柳賢弟擅作詩,可否以此情此景,賦詩一首?”
莫長易,拍了拍腦門,暗道不好。
他怎麼忘記了,兄長是顧思朽的門生!這是要替顧老報那日的羞辱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