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莫長行不知道的是,顧老罵的那本書、那個作家便是他的親弟弟,也就是莫長易。
隻見身著湖藍色錦袍青年袖子一揮,竟有種萬軍過境的豪邁感,腳步踉踉蹌蹌,醉醺醺地說道:“拿紙筆來!”
莫長行拍案,朗聲道:“上筆墨!”
楚停眸子迷醉看向趙修遠,眼神卻依舊如萬年難融的冰雪,散發出森森寒意。
“那在下便獻醜了!”
被楚停毫不遮掩直視的趙修遠,抬首與她對視,狹長的鳳眸裡暗光流轉,那殷紅的薄唇微抿,唇角還帶著酒漬。
這人,似乎對他有敵意。
不,是殺意,森冷的殺意。
“桃源漫漫天青色!”她又拿起酒杯虛空朝莫長行碰杯,搖頭晃腦地看向杯中的酒水,“流觴曲水杯中澈!”
豪爽地飲儘杯中酒,踉踉蹌蹌地走到了桌邊,“酒醉麵還遮”,一旁樂師的蕭聲宛轉悠揚,“玉簫長恨歌!”
有人喊了聲好,朝楚停虛空敬酒,一飲而儘。
藍衫青年回了一杯,隨後將酒杯丟遠,從桌上提起青釉酒壺,一步一趔趄,晃晃悠悠地走著。
“他這是要去哪?”
“若我沒看錯,那邊是修遠兄的座位吧。”
“這是何意?是要與修遠兄鬥詩?”
楚停站立在趙修遠桌前,與他極具攻擊性的眸子對視,“百年多病者,薄命死樓閣!”
趙修遠飲下一杯酒水,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酒杯上凹凸不平的花紋,抬眸看向了眼前身穿藍衫,腰佩玉環,玉麵覆鐵的青年。
隻見青年仰頭,提壺飲酒,清澈汾酒從玉潤的壺口淌出,水珠連成線,落入她朱唇中,隨後頗有些氣憤地作出了最後一句詩,“白骨葬荒山,冤魂沉靜淵!”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無人敢喝彩,他們齊齊看向了楚停麵前的趙修遠,鐵麵書生難道和這位登科狀元郎有所糾葛?
可看趙修遠臉色,似乎不認識他,鐵麵書生又怎麼作出這樣怨恨的詩詞來?
隨後楚停低聲笑了起來,轉身看向眾人,“勸君勿交薄幸郎,黃泉一路無人埋。”
眾人駭然,這鐵麵書生竟然敢辱罵當朝駙馬爺負心薄幸,誰不知道啟天的駙馬爺和大公主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也傳了一段佳話。
這鐵麵書生竟敢……罵駙馬爺是薄幸郎,簡直膽大妄為。
莫長易不怕權貴,但怕楚停有事,於是拍案道,“小柳真是作的一手好詞,快快記下來,日後我便將這首詞掛於莫府門外桃林!”
莫長行冷哼一聲,他可不想就此饒了楚停,隻是自己的親弟弟都發話了,他也隻好打圓場道:“趙修撰今日我們便把酒言歡,把這些不愉快的都忘卻了,晚間可促膝長談,如何?”
趙修遠鳳眸微閉,睫毛撲閃著,薄唇微抿,不再看向楚停,起身朝莫長行敬酒,“那晚輩便全聽折枝先生的安排。”
而楚停呢,作完詩便醉倒在另一人的桌案上,唯有洛潮生知道發生了什麼,曾經隻是從朝遊口中,得知趙修遠此人負心薄幸。
這個當朝駙馬爺趙修遠與東家的前夫同名,又讓東家情緒如此激動,想來就是那位負心漢了。
百裡空比洛潮生的速度更快,幾步跑到了楚停身邊,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任何反應。
洛潮生心中邊歎息,邊跑上前去,朝眾人致歉,“得罪了,東家不勝酒力,方才的都是醉話,勿當真。”
隨後他認命背起了楚停,長腿闊步離開了宴席,莫長易也跟著過來了,“要不,讓小柳先在彆院休憩一會,我讓下人煮醒酒湯?”
隻能這樣了,洛潮生點了點頭,背著人跟在莫長易的身後。
東家怎麼這麼輕,薄得像一張紙一樣。
背上的人突然出聲,聲音醉醺醺的“潮生,我好累……”
“東家為什麼會覺得累?”洛潮生不解。
“力不從心……一無所有。”楚停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的表達欲達到了巔峰。
“東家你有我、有百裡喵、阿沁姐姐、唔遠在千裡的朝遊他們也算上,你不是一無所有啊。”洛潮生低頭笑道。
一旁跟著百裡空也附和道,“是啊,我們都會堅定不移地陪著你。”
誰讓你有小魚乾呢。
楚停噗嗤一聲笑了,這兩個人雖然不知道她姓甚名誰,說出的話卻讓她無比動容,於是把頭埋進少年溫熱的脊背上,“你們兩個……不吵架就算好的了……”
隨後又醉暈過去了。
一人一貓並行走著,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會陪著她,走完這段艱險的路程。
百裡空早就不奢望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對於他來說,那裡是噩夢,是地獄……
他隱約知道了楚停的目的並不簡單,或許想法很中二,但他有機會改變這裡,何樂而不為呢,反正他是隻貓。
他見過路邊凍死骨被野犬撕咬分食,見過因饑荒易子而食的父母,見過衣不蔽體、骨瘦如柴卻割肉喂母的孩子……
還有那個喂養了他,卻因雪災餓死路邊的老頭。
洛潮生走過很多地方,這啟天早就從根裡爛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